第42章(1 / 2)

赵氏的话还没说完,季萧便平淡的接了一句,“我母亲曾经说过,我长得半点不想我的生父,全都像了她。”

赵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季萧一提起他的母亲,便是赵氏最心亏的地方。季萧的衣袖顿时变得仿佛入热铁一般焦灼,让赵氏碰也碰不得。

季归鸿的脸色也微妙起来。

“倒好像是的,”她干涩的开口,勉强整理出下面的语句,继续将慈母的模样装好,“阿萧这趟回家,可要多住两天,母亲准备了你爱吃的,一会儿到了芳菲苑,让他们好生侍候着你。”

赵氏的谨小慎微让季萧感叹又觉得可笑。曾经这季家的女主人,对他们母子几乎是生杀夺舍,予取予求,如今位置一环,人就不得不变了个样。

在这样的地方,无须真心假意,只有利益的取舍。

季萧抬手甩开赵氏的手,毫不犹豫的将她的场面话戳破,“我是被绑来的,不算回家,另择,我在这里住时也没有你这个母亲,我爱吃的是什么?”他侧头过去反对赵氏道,“我爱吃的,可不是那年节里才有一块的红烧肉。”

赵氏给这么说,面色更是尴尬无法自如变幻。赵氏的两个亲生子,算起来也是季萧的兄长,见母亲给季萧堵得无话可说,满面窘迫,不由要站到前面为赵氏出头。

“季萧,莫要以为出去两年攀上高枝儿,回来就可以这样目无尊长!你倒是觉得平王一见着你就真能不计前嫌要你了,”

“正是,若是我们将你这两年在外头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诉平王,你以为他会如何?”

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出了兴味,又觉得正是这么一回事,便更往下道。

“我猜,如果平王发现了你的身子竟是这样古怪不说,还能生育孩子,说不定把你当成个珍奇异宝送去京城让众人开开眼界呢!”

季萧将他们的嘲讽与轻视听在耳朵里,看在眼睛里。恼怒全无,只剩下心头想要发笑的冲动。

季家两兄弟见季萧不为所动,有些恼怒,“你别以为我们真不敢收拾你,你这怪物,只给季家丢脸,如今难得有些用处,竟还推三阻四不肯献身!”

“正是,当年这怪物一出生就该将他扔去土里埋了,省的如今因他闹出诸多事端,惹得咱们家里也不太平。”

他们言辞刻薄过分,季归鸿与赵氏在一旁也只听着,没有半点儿阻拦的意思。

曾经在这里受到的轻视与虐待,季萧一点儿也没忘记。他无心再与这些人掰扯,他们总是不会觉得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的。

“阿萧只管随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不必想有无退路,不必想别人的悲欢喜乐,”季萧想起沈淮曾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我就是你的退路,他们的悲欢喜乐永远是排在你的后面,记住了吗?”

这些话,换个模子沈淮也反复说过很多次,左不过是要季萧改改绵软的性子,将架子摆出来。季萧从前听了这些话觉得无处可用,毕竟平王府的上上下下待他已经十分恭敬,如今看着季家人的狰狞面目,忽然更加明白了沈淮的用意。

“若是平王有那么好,”季萧抿了抿唇,“你们两个怎么不去侍奉?”

这话一说完,季萧就后悔了。他本来是想堵一堵季家两个少爷的嘴,让他们换位想一想自己愿不愿意用男儿心去侍奉另外一个男人,让他们知道这曾经带给自己的侮辱。平王对季家人来说,只是个代表着荣华富贵的人,可对于季萧,那是他的晋和,细致稳妥又体贴耐心,将他碰在心头的晋和。

他皱了皱眉头,懊恼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只不过这话的确也让季家两兄弟觉得大受侮辱,“你都当我们和你一样的下贱?”

“够了!”季归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他有些疲惫似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对季萧道,“你去芳菲苑,歇一歇,好好休整休整,也别想跑了,平王那里我已经让人去了信,不日他定当派人来接。”

这句话让季萧心里最后一丝的担心也跟着消失不见。晋和是要来的。他满心雀跃,忍了又忍才将想要上翘的嘴角压下去。

芳菲苑,原来自己曾经住过二十年的地方叫做芳菲苑。季萧脚步缓缓,从季府的游廊里穿过。他已经有些忘了自己在这里的点滴,此刻随着脚步回溯,渐渐又都想了起来。

小小一个他站在走廊的尽头,衣服上沾满泥巴,满目惊惶的看着面前的兄长。

那两个他称之为兄长的人,正带着一群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指使者众人往他身上丢泥巴。他不过三岁,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胆战心惊的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却不想这样也要被揪出来玩弄一番。

“就是这个小怪物,实在可恨,让我娘流了不少眼泪!”

“小怪物,怎么个小怪物的说法?”有人欢快问。

季家长子便滞了滞,含糊将这句话带过去,“就是个没用的臭虫,看了变惹人厌烦!”

他们说着便再次举起手上的东西齐齐扔到季萧的身上,而后见他模样狼狈不堪,便一齐大声哄笑起来。

季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他吓得浑身发抖,怯怯的开口,“哥,哥哥,我,”

话不等讲完,季家帐子便十分厌恶的开口打断,“谁是你哥哥,我才没有你这样让人恶心的弟弟!”

这段回忆实在算不得舒心,季萧的眉头微微皱起,偏转过视线,将那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里。

芳菲苑依旧是季萧离开前的模样,只不过里头的花草早已经没人维护,春风疯长,如今入了深秋渐渐衰败起来,满院子的荒芜不可言说。

众人皆是到了这里便挥袖离开,只剩一个将季萧掳来的那年轻人还站着。

见季萧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连忙上前一步,道,“三少爷,我叫季光,这两天是我照顾你的起居,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季萧听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自己往屋里去。

好在屋里还是一副收拾过的光景。

季光站在门外,垂着脑袋显得有些恭敬。

“你将我掳来,”季萧走到床边坐下,抚了抚那泛黄的床帐,忽然开口,“剩下我的丫头与侍卫,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小五与丁香,任何一个要担了过重的罪责,季萧心里其实都过意不去。

季光听了这话,笑笑,“三少爷,各人有各人的苦处,谁也帮不了谁不是。”

“也是,”季萧的指尖拂过冰冷的床沿,轻声的如同喃喃自语,“苦处做不了借口,也的确没有人能帮得了了。”

季光听得含糊,不由上前一步,“三少爷,你方才说的什么?”

季萧抬起头,不欲再重复,而是径直道,“给我倒一杯茶,再端些点心来。”

季光应了,果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