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心头一软,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种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她想歇歇脚,却找不到可以暂避风雨的落脚处,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李斯年的笑,像是突然照在她身上的阳光,在她单薄的肩上披上一层衣裳,让她一直惶恐不安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母亲也好,外祖母也罢,她们的灵魂并不相通,她们的追求也各不相同,哪怕她们很疼她,很在意她,她依旧是孤独的。
可有了李斯年,她便不再孤独了。
他懂她的伤心失落,懂她的天马行空,从不问她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能理解接受。
她和李斯年的灵魂,是相通的。
不是她待李夜城的那种兄长之情,而是另一种复杂的,但又纯粹的感情。
李斯年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脸侧,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杨奇文的暗桩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只待长公主大军还朝,我便将他绳之以法,让他再也威胁不到李夜城的性命。”
“无论是杨奇文,还是其他人,你都无需担心。”
程彦睫毛颤了颤,笑了起来。
是啊,只要有李斯年在,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费心的。
这大抵就是,伯牙与钟子期罢。
程彦闭了闭眼,忽然感觉自己确实有些累。
在李斯年面前,她偶尔可以不用那么懂事,那么面面俱到的。
程彦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含糊着问道:“那我应该担心什么?”
李斯年将她鬂间被风吹乱的发梳在耳后,道:“你的身体。”
他的小翁主到明年二月才十五岁,女人一生最为稚嫩美好的年龄,她应该如鲜花一般怒放,而不是整日操劳。
从万里之外的雍州城快马加鞭赶回来,她应该好好休息一番,而不是一会来,便问他华京发生的事情。
他倒不是觉得她信不过他,只觉得,她太不爱惜自己。
李斯年饮着茶,静静看着面前困得如小鸡啄米一般的少女。
他知道她哪怕一路奔波,也要处理完事情才肯休息,所以他在熏香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
按照往常的用量,她撑不过半盏茶时间,便会睡着,今日她悬心华京城的事情,一直强撑着精神跟他说话。
他瞧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又挑弄了熏香,半哄着让她入睡。
程彦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睡意是鎏金炉里的熏香导致的,还觉得那熏香分外清幽,有几分李斯年身上的淡淡月下香的味道。
意识朦胧中,她无意识地将熏香炉往自己身边拿了拿。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个动作是为什么,后来想了想,觉得大抵是因为这样会有一种她睡着之后,李斯年还在陪着她的错觉。
但她以为的错觉,并不是错觉。
微风拂面而过,送来阵阵梅花的清香。
李斯年从轮椅上起身,将趴在桌上熟睡中的少女抱在怀里,往她的寝殿中走去。
刚下过雪,李斯年喜欢安静,不喜欢旁人来打扰,故而院子里连个扫雪的人都没有,他日常坐在轮椅上,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踩在雪上,方觉得雪地上有些滑。
虽然滑,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将睡梦中的少女紧紧护怀里,直到走到她的寝殿。
她的侍女们见他抱着她回来,微微一惊,连忙上前相迎。
“不用。”
李斯年绕过侍女,径直走进程彦的闺房,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手指慢慢梳理着她的发。
紫苏眼皮跳了跳,拦下身后张望着的绿萝,只放捧着熏香炉的半夏进去。
李斯年的目光仍停留在程彦的脸上,对半夏道:“按照我以前的方子调制。”
半夏应了一声。
熏香炉里很快吐出袅袅云雾,带着淡淡的月下香的清幽,睡梦中的程彦无意识地笑了笑,似乎睡得更香甜了。
挑弄完熏香,半夏无声退下,房间只剩下李斯年与程彦。
程彦为掩人耳目,一路上乔装打扮,粗制滥造的布条勒着眉心,做成装饰用的抹额。
她的皮肤太过娇/嫩,李斯年取下抹额后,勒过的位置便微微泛着红。
李斯年目光扫过那圈红,潋滟的眸光聚着水,清楚地映着程彦的脸。
抹额都能停在她眉心。
握着手里粗糙的抹额,李斯年忽而有些嫉妒。
李斯年伸出手,指腹摩挲着她的眉心,慢慢描绘着她的长眉与眼睑。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指腹,睡梦中的程彦眉头动了动,无意识地往他掌心靠了靠,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找到了温暖所在一般。
程彦软软的小脸依偎在他掌心,他澄澈的眸光开始便得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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