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的母亲却在那里抱怨说:“我们家文东和你差不多大年龄,你看你这么有出息,他两手空空的,不知道他这是怎么活的。”
文东笑笑说:“志豪能赚得到钱我就赚不到了吗,谁说的?”
李志豪也说:“是啊,阿姨,别以为文东没出息,他的银行卡里钱多着呢。”
文东父亲说:“他要能有志豪你一半争气我们就捧着后脑壳笑了,你说我们在他身上花的心血少吗,花那么多钱送他读书,又送他去武术学校,可结果呢,游手好闲的什么都没做。你说你们这一起的孩子,有不少都大有出息能挣钱回来建房子,他呢,影子都没有。”
文东笑笑,然后从自己的袋子里也拿出几大叠钱,差不多十万的样子递给他父亲说:“这里,您拿去用吧,想怎么花怎么花。”
他父亲倒不敢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又看了看李志豪,疑惑的问出一句:“你们该不会是抢劫来的吧?”
李志豪笑:“叔叔你大可放心,这钱用着绝对安全。”
他父亲还是没接,问:“你们怎么都一下有了这么多钱呢?”
李志豪说:“我和文东做了很大一笔生意,有些本钱后,慢慢的把生意做大,现在做生意利润高啊。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城里那些人一下子能挣个百万上前万的。
于是,他父亲虽然半信半疑,但没再说什么。
周围的乡亲更是一片啧啧的赞叹。
记忆中的只有土墙瓦房的这个山村,是很热闹的,充满欢声笑语,有很多乐趣,春天在金黄的油菜花地里网蝴蝶,夏天的皓月当谷繁星满天之下听老人讲故事和追荧火虫,秋天伙伴们一起上山砍柴备冬用,冬天一起玩雪——堆雪人打雪仗……
那时的土墙瓦房围成很大一个院子,大人孩子有空就聚坐在院子里,或者走这家串那家的谈天,其乐融融。而现在,那一切都远去,楼房或瓦房零星的分散在这个村子,比较有钱一点的人家习惯了打打牌娱乐,穷一点的人家依然辛苦守着那一方田地的庄稼,而且有钱人家开始摆出高姿态,穷人开始有些自感卑微,大家已经难得像以前一样围在院子里无拘无束海阔天空的乱摆“龙门阵”,连鸡鸣狗叫声都没以前那么密集热闹了。
以前的那个村子,也许被葬在了记忆深处只能拿来怀念吧。他看着那些玩得一阵疯把身上脸上弄得脏兮兮的小孩儿,想起童年时的自己,有点羡慕他们却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叹息,城里的小孩都是一身光鲜而干净的,他们很小的时候已经懂了很多会了很多甚至很早懂得世道,可是和自己一样生活在山村里的这些小孩呢,只管自己的快乐,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连起码的形象都不知道注意。不知道整洁,不知道卫生。
在那个繁华而喧嚣的城市,他曾很多次的怀念与向往山村里的淡泊宁静。而他再回到这里,山村依然宁静,但他却觉得一切如此陌生而遥远,有那么多的不习惯,能更强烈的感觉到一种孤独,觉得内心空虚,很傍徨,那些喧嚣,竟如他生命需要的氧气一般。他记得,自己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刻意排斥过繁华,而现在,在自己的血液里,竟然挥之不去的流动着一种对它莫名的依赖。人心被浮躁起来以后,就再也难以淡泊了,都说繁华是毒,中在生命以后,就再也不得解,而中毒的过程,却是不知不觉。
本根植生命的山村,竟是被生命遗弃的城,满是废墟的城。如成熟后世故后看纯真,那不是美德,而是愚蠢。
一刹那,他觉得生命很可悲,软弱得那么不由自主。活着,竟是不断的为了自己的明天而背弃昨天。最后,看自己的脸,那么模糊,已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自己,下一站,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会是又一次沉沦。不知哪一站会是尽头,那个尽头又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多呆一天,他甚至会觉得山村的静很可怕,没有繁华的生活竟然带着那么强烈的不安与恐慌,哪怕那些乡亲都那样的称赞他,而他竟觉得,他们的称赞已不是自己想要的证明,满足不了自己那一颗心渴望的虚荣。这是一群窝囊的人,是游在小河里的鱼,他们的目光永远只有一个很有限的高度,把飞在天空里的鹰当偶像,当神,他们不知道事实上鹰能在这世界飞达的高度很可怜,遥远的地方,九霄云外,还有飞机,有宇宙飞船。他们愚昧,可自己不能做井底之蛙满足于这狭窄的世界,他和这样一群只知道挖田种地和羡慕别人的农民无法沟通。尽管他告诉自己这里有生养自己的父母,但他同时告诉自己,责任与热爱无关。这里,不是他想要的舞台,亦不是适合他一展才华的舞台。
他问及自己的妹妹。
父亲说也有两年没读书,到一个叫什么城市的去打工了,挺听话,三五两月的给家里打电话个汇钱。
他要了妹妹的电话号码,然后许诺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不是个不争气的人,只是这社会想争气很不容易,但是,我相信最后我一定会争气,在城里买好房子接你们去。”
父母亲都不相信他有那本事,但还是很高兴。
父母亲在热火朝天的建新房子的时候,他只勉强的呆了两天就走了。一是他呆得不习惯,二是若诗的生日迫在眉睫。
离开与归来竟是那样的不吻合,激动全都冷却,离开,竟不带一丝眷恋。这在他心里,本是一个寻梦旅程,而最后,他发觉自己寻找到的,是失落,是无奈与伤悲。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感受,不回来还好,那么这里永远会是一个天堂般的归宿,是心厌倦生活的最后一个栖息之地。而结果,这内心深处最后一座温暖的城堡,被他这一步踩下,轰然倒塌,剩下的残垣断壁,温暖不了他内心的荒芜。像他第一次从这里离开去寻梦一样,以为城市是天堂,而结果却与炼狱没两样。人生总是难逃这样的可悲,幻想的希冀的与寻找到的总是那样的吻合,甚至,天差地别。原来,到达真正意味着的是结束。
他像孤魂野鬼一样的离开,回头满目凄凉。
文东给牛蛋打了电话。
牛蛋听到他的声音很惊喜:“文东?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换号码了也不说声。”
文东说:“没办法啊,电话丢了,谁的号码也没有了。”
牛蛋问:“现在在发什么财呢?”
文东说:“还什么财,老本行。你呢,怎么样?”
牛蛋说:“还马马乎乎,吃不饱,饿不死。”
文东说:“我想过你那里来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