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仪制尊贵,礼绝百僚,照道理该行二跪六叩的礼节。恭王为了表示优遇,等他磕过了三个头,就把手一摆,说道:“行了,起来坐吧!”
亲王面前,一个五品官当然只能站着伺候,哪有坐的道理?关卓凡正要推辞,宝鋆笑着说:“逸轩,让你坐你就坐吧,王爷还有话要说。”
“是。”
恭王见关卓凡斜签着身子坐着,两手放在膝上,气象沉稳,全然不像初次见到他的官员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暗暗赞了一声:看上去,倒是个人才。拿起茶碗来喝了口茶,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逸轩,你在礼部大堂那个条陈,功劳大得很!”恭王的语气干脆利落,并没有官场上惯有的那副官腔,“你可知道,为什么却只给你升了个六品?”
“回王爷的话,宝大人曾指示过,卑职还年轻,这是对卑职的磨练。”
“话是不错,可是不光因为这个。本朝开国以来,年轻而位高的统兵将官,也不少。”恭王盯着他说,“你知道还因为什么吗?”
“回王爷的话,卑职不知。”
“因为我如果狠狠升你的官,肃顺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就会对你戒备,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恭王毫无顾忌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便等于是亮了底牌,不仅摆明把他当做“我的人”,而且公然点了肃顺的名字。关卓凡心想,组织上终于要承认我了!
恭王说完这句,嘿嘿一笑,问道:“逸轩,你觉得,你是不是我的人啊?”
这是一个字都不能答错的。关卓凡略想一想,离座请安,恭恭敬敬地说:“王爷的威名,高山仰止,连洋人都是要佩服的。如果卑职能得附骥尾,自是一生追随,虽舍此躯又有何惜。”
恭王和宝鋆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个关卓凡,能带兵打仗,笔下来得,能说洋话,连马屁拍得也是滴水不漏,而且话里话外,把甘于在热河承受风险的意思也表达得很透彻——这样一个人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想是这么想,心里毕竟还是欣慰的。恭王面露笑容,示意他起来,说道:“好,你有这份心,我自然成全你。我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从不亏待自己的属下!只要你实心为国家办事,半年之内,我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关卓凡心里一阵激动:赏格就要悬下来了。
“你若是愿意继续带兵,那步军衙门的左右翼总兵,你挑一个;你若是愿意从政,那总理事务衙门,我保你在办事大臣上学习行走!”
这个赏格,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关卓凡大感意外,再看恭王,脸上满是那种贵介公子挥手万金的豪迈快意之情,便知道他不是虚言。
宝鋆见他愣愣地发怔,笑着提醒他:“逸轩,谢赏啊。”
关卓凡这才反应过来,只得又跪下给恭王磕头:“谢王爷的赏!”心想,从穿越到现在,老子磕过的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有这一个头磕得最值。
宝鋆等他归了座,说道:“逸轩,总兵是正二品的武职,做上两三年,外放提督,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是新近才设立的,你大约不怎么清楚——办事大臣上学习行走,那至少也是三品的文官!王爷的这一番提拔,并不只为酬庸你将来的功劳,也是看重你能武能文,是个难得的人才。”
关卓凡心说,你宝大人这句话倒是在理,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的事,我全知道,就连总理事务衙门,大约也比你宝大人清楚得多,自然算得上是个人才。不过这些话,放在心里说说就好,嘴上是提都不能提的。
“谢谢王爷!谢谢宝大人!再请王爷示下,卑职该做些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未来国家多难,在热河居然有人作乱,你关卓凡怎么办?”恭王峻声问道。
“卑职的五百马队,尽供王爷驱策!”关卓凡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
说一千,道一万,要的无非就是他这句话。恭王和宝鋆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