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派一支步卒去驱赶这支骑兵吧?这跟让这些士卒去送死没区别。
想到这里,他再次下令道:“休要理睬在旁的方城骑兵,加紧行军!”
在白起的命令下,秦卒们只能加快步伐,可问题是,因为前几日对阳关的疯狂攻势,白起此刻麾下这两万秦卒,几乎人人负伤,哪里还能坚持许久?这不,没过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有不少士卒落队,被华虎率领的方城骑兵趁机杀死。
“救救我等……”
“白帅……”
“仲将军……”
“卫将军……”
在夜幕下,那些被方城骑兵包围继而屠杀的秦卒们,一边做最后的抵抗,一边面朝大军的方向乞求,乞求大军派人搭救他们,但让他们绝望的是,大军从始至终没有派人救援。
不可落队,一旦落队就是死!
那些落队士卒的惨剧,让秦军士卒们皆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家人还等着……还等我回去……』
在秦军的队伍中,有一名身负重伤的秦卒双手紧握长戈,拖着重伤的右腿气喘吁吁地向前走。
忽然,他手中的长戈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长戈……我的长戈……”
他四下寻找着自己的长戈,可四下皆瞧不见他那柄长戈,似乎是他方才他摔倒的时候,那柄长戈滚到了远处。
“谁、谁帮我捡一下……我需要那柄戈来赶路……”
他朝着附近的袍泽喊道,但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秦卒,却对此视而不见,只顾着自己赶路。
而此时,身背后传来的厮杀声已距离他越来越近。
他转过头,旋即便惊恐地看到,后方有点点光亮——那是那些手持火把的方城骑兵,正在追杀一名名落队的秦卒。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紧咬牙关,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但因为身负重伤、四肢无力,他尝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名秦卒从他身边快速经过,头也不回地逃离。
“律律——”
此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缓缓地转过头,惊恐地看向身后,只见身背后,不知何时有一名手持火把的方城骑兵伫马而立,用冷漠地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去死吧,秦人!”
那名方城骑兵操持着一口的楚国方言,面容略显扭曲地冷笑着,用手中的长戈狠狠地刺了下来。
只听噗地一声,秦卒的后背被那锋利的长戈刺穿。
『……』
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看着那透体而过的殷红前刃,秦卒神色复杂地看向前方,看向那些在夜幕下只剩下些许背影的同泽。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帮我……』
他朝着远处同泽的背影伸出手。
“唔?还能动?”
身背后的方城骑兵轻咦一声,抽出长戈又狠狠刺了几下。
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秦卒缓缓到底,头颅无力地倒向一侧。
此刻的他,脑海中闪过了身在槐里的家人。
仅仅一瞬,继而,他便失去了意识。
“……”
深深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秦卒,方城骑兵长长吐了口气。
“喂,章季,干嘛呢?”
有询问的声音由远而近,方城骑兵转头一瞧,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这群秦人当初在穰县追杀我们时,可曾想到日后会死在我们手中?”
另一名方城骑兵哂然一笑,说道:“他们怕是不会想到。……这是你第二次杀人吧?感觉怎么样?我记得你上次杀死那名秦卒时,脸都吓白了……”
“不,我没有,你别胡说!”方城骑兵有些羞恼的说道。
“哈哈哈。”另一名方城骑兵笑了笑,拍拍同伴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总之,别多想,我们并非作恶的那方,我等只是为了给曾经死在这些秦人手中的亲人报仇,并且保护还活着的亲人……”
“唔!”方城骑兵点点头。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喝骂:“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有工夫在这闲聊,还不追上去多杀几个秦卒?!”
“是、是,我们立刻就去。”
另一名方城骑兵连连答应,同时压低声音催促同伴:“快,快,那位姓程的旅帅脾气不好,别惹他发怒。”
两名方城骑兵赶紧拍马继续追杀远处的秦军士卒。
期间,仍能听到那名姓程的伯长骂骂咧咧:“新卒就是新卒,这时候居然还工夫闲聊?……看什么看?还不追上去?”
“喏……”
“哈哈,老程,你太严厉了,对这些新卒宽容点,咱虎骑想要强盛,日后还得靠他们呢……”
“靠他们?嘿!这群小崽子还差得远呢!”
听到这话,附近那些魏武卒出身的老骑卒们皆笑了起来。
忽然,有一名老骑卒看着后方喊道:“步军,我方的步军赶上来了!”
见此,诸骑兵们纷纷转头向后观瞧,果然瞧见身背后的夜空下,有一片火海正迅速朝这边移动。
“是唐、乐两位司马麾下的军队么?速度很快啊……”
“立刻禀报司马与佐司马!”
“唔!”
片刻工夫后,便有骑兵将步军赶来的消息告诉了军司马华虎与佐司马蔡成。
“总算是来了……”
华虎勒马朝着后方瞧了两眼,旋即沉声下令道:“接下来,我军将配合唐直、乐进二人的步卒一同追杀秦军。老卒跟我冲击秦军,新卒则继续在旁骚扰!”
“喏!”
一声令下,华虎聚集了麾下那些魏武卒出身的老骑卒们,径直攻入了秦军的腹中,来回突破,而此时,唐直、乐进二人则率领步卒赶上,在魏军骑步两军的夹击下,秦军队伍的阵型溃散,虽有仲胥、卫援等秦将竭力稳定军心,却也难以阻止他秦军的溃势。
当即,便有士卒将这情况禀报白起,白起听后沉默了半响,旋即沉声说道:“命后军殿后,前军、中军,继续行军!”
在旁,司马靳欲言又止。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命后军殿后,就等于让后军的士卒白白送死,用自身的性命为其他秦军士卒争取逃亡的时间。
只是,纵使如此又能争取到多少时间呢?
这不,仅仅半个时辰,被视为弃子的秦军后军,便被唐直、乐进二人击破,统率这部分秦军的将领卫援,也早就带着近卫逃之夭夭。
在失去将领指挥的情况下,这股秦军更是加剧了溃势,在魏军的进攻下崩溃,四散奔逃。
见此,乐进忍不住感慨道:“虽说是明智的判断,不过,秦军的将领还真是无情啊,换做是我,恐怕不忍抛弃麾下共甘同苦的士卒……”
唐直在旁冷笑道:“秦人有什么道义可言?”
乐进耸耸肩,转头看了看四下说道:“这些溃军已不成气候,留给武婴、魏续、於应他们善后吧……”
“行。”
一番合计后,唐直与乐进也不再追杀那些逃窜的秦卒,再次朝白起率领的军队追赶。
待等次日天明,仅仅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便有万余秦军被魏军杀溃。
而对白起军愈发不利的是,待天亮之后,追击他们这支秦军的魏军,就不再仅仅只有华虎、唐直、乐进这三支,似应山的武婴,阴山的魏续、於应,皆率领着麾下的兵卒前来。
但最令秦军感到惊恐的,莫过于蒙仲亲自率领魏军。
当注意到那面写着「魏方城令蒙」字样的旗帜出现在身背后魏军追兵的队伍中时,就连白起亦不禁有种身陷绝境的无助感,更别说他麾下的兵将。
而与此同时在魏国的王都大梁,本在安睡的魏相田文,却被门客冯谖与夏侯章匆匆唤醒。
“薛公,方才有邺城送来急报,赵国派李跻、韩徐,率五万军队陈兵于彰水北岸,疑似有进攻邺城的迹象。”
“韩徐?”
田文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说道:“此前不曾听说过啊,新投赵国的军将么?”
冯谖摇摇头说道:“那不重要,关键在于这意味着……”
“我知道。”
压压手打断了冯谖的话,田文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意味着,齐王田地与赵国的奉阳君李兑,终于要联手谋取宋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