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尚也算是老江湖,突然间觉得不对劲儿,立刻推开身上的尸体,转身挥刀,正好格住袭来的短剑,再晚一步,他就要被一剑穿心。
“你没死!”王灵尚大吃一惊。
“我命大。”杜穿云说着话,连刺两剑。
两人就在山石边上打起来,杜穿云有刀,使用的却是更擅长的短剑,靠着腿上的功夫,围着敌人不停击刺,王灵尚刀法厚重,将要害护得滴水不漏,偶尔反击,杜穿云不敢硬接。
七八招之后,杜穿云又被逼退,王灵尚正要趁势追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哎”,听出那是倦侯的声音,可也不敢大意,转身瞥了一眼,心中惊骇,险些叫出声来。
已经死去的同伴古聚仁,目光呆滞,向他合身扑来。
惊骇只是一瞬间,王灵尚马上醒悟,古聚仁是被倦侯推过来的。同一瞬间,杜穿云又刺一剑,王灵尚挥刀格挡,另一只手拍向尸体。
剑被挡住,尸体被拍中,王灵尚却觉得肚子上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刀已经刺中自己,那刀跟在尸体后面,最后一刻直接刺透,速度不快,却是悄无声息。
王灵尚大吼一声,举刀向尸体后面的倦侯砍去,胁下又是一凉,这回是致命伤,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手中的刀掉在地上,人也随之倒下。
杜穿云收回剑,绕到倦侯身边,“嘿,行了,已经死了。”
韩孺子这才慢慢拔出刀,退后两步,“死了?”
“算我杀死的,你别害怕。”
“我不害怕!”韩孺子略带恼怒地说。
“随你。你的手劲儿可不小,要是跟我爷爷再多练个一年半载就更好了。”
“是啊。”韩孺子挤出微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点力气从何而来。
山腰处跑来几名士兵,看到三具尸体,全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有匈奴人吗?”
韩孺子摇摇头,指着王灵尚和古聚仁的尸体,“他们是暗藏的刺客。”指着部曲士兵,“他……为救我而死。”
赶来的几名士兵又惊又怒,他们也是拐子湖的渔民,举刀在侍卫尸体上砍了几下以泄愤,然后抬着同伴的尸体往下走,韩孺子与杜穿云随后。
“山后的匈奴人怎么样了?”韩孺子问。
“山崖不好爬,就上来两个匈奴人,我杀了一个,另一个自己掉下去了,我也差点掉下去,算是拣回一条命,刚爬上来,就听到他们在商量怎么杀你——真是抱歉,是我将他们选为侍卫的。”
“与你无关,是我让大家陷入险境的。”
“我和王灵尚打斗的时候,你怎么不喊人,反而自己上阵了?”
韩孺子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尽办法杀死王灵尚,全忘了喊人过来帮忙,“糟了,应该留一个活口,我还没弄清到底是谁收买他们。”
“现在没办法,以后你就有经验了,先解决山下的问题吧。”
山下的匈奴人又有动向,许多人骑马跑来跑去,喊声不断,像是要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
韩孺子向远处望去,夜色无尽,他们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
房大业看到了尸体,一点也不在乎,直接向杜穿云问道:“有路吗?”
“后面是峭壁,除非咱们都是猴子,否则的话九死一生,不不,九十九死一生。”
“嗯。”房大业平时从不兴奋,这时也不沮丧,“箭已经不多,得留一些白天使用,等匈奴人再攻上来,咱们得肉搏一轮了,把弓箭都放下,拿起刀盾。”
众人应是,放下弓箭,有人将它们搬到更高的地方,其他人在山腰处排队列阵,匈奴人已经来到山脚,正在将伤亡者和满地的盾牌、兵器挪开。
韩孺子和杜穿云也加入到队伍中,房大业走过来说:“你们到后面去。”
“不,我和大家一块战斗。”韩孺子坚定地说。
房大业盯着他看了一会,“你是镇北将军,说点什么吧。”
韩孺子走到队列前方,先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匈奴人,转身面对自己带来的楚军,心中有许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又都觉得无聊。道歉吗?那没有任何意义;利诱吗?一切许诺都离得太远;威胁吗?他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匈奴人更可怕;忠君卫国吗?队伍中的部曲士兵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参军抗击匈奴,江湖人只想趁乱杀死倦侯,那些真正的士兵大概也是奉命行事。
韩孺子大声说:“同生共死。”
然后他转过身,双手握刀,为自己没能说出更加激励人心的话感到羞愧。
“同生共死!”身后突然响起齐刷刷的叫声。
韩孺子心中稍安,还有点激动,没错,有人要杀他,可是也有人救他、跟随他。
房大业上前,将一面盾牌递过来,韩孺子接在手中,向老将军点点头。
房大业退后两步,他不用盾牌,一手握着幡旗,一手持刀。
匈奴人将战场清理干净,一人骑马来到山脚下,高声道:“最后一次机会,投降者可免于一死。”
韩孺子想提醒众人,匈奴人在撒谎,第一次劝说还只是“或可”免死,现在变成了直接免死,全无半点诚意。
身后响起一句清脆的咒骂,杜穿云抢先回答了匈奴人的劝降。
那人调转马头离去,一群匈奴士兵列队上前,也是一手盾一手刀,与楚兵的配置完全一样,只是数量更多,至少有三百人,站成十几排,缓缓向山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