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嬉笑之中切分着蛋糕,凌影、楼夕之她们逗着宝宝,男人们陪在她们身边。
香槟喝完了,我去取了两瓶新的。回时路过露台,那是半弧形的欧式阳台,仰头能看到星空,下面对着水池喷泉。黄锦立和阿ken两个大男人正待在外面,正想问他们是否还需要加点香槟。
“你怎么还没有行动?”阿ken低声说,透着焦急,“她都快走了!她的机票是明天。”
脚步停止。
是的,我已经悄然办理好了去国外的机票。
黄锦立半晌没有说话,我正准备撤退,他低低哑哑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天天陪着她。”他的声音微苦,微涩,“她给宝宝拍了那么多张照片。她看着宝宝的眼神是那么不忍,那么留恋……我怎会不知道她要走?”
阿ken睁大眼睛:“那你还?”
星空上的星子孤寂无边,黄锦立脸上挂着笑,暖黄色的灯光随着欢声笑语飘了出来,越发显得这个笑容分外悲伤。
阿ken着急道。
“要不要告诉她实情?谭寒的死因是你调查的。是你替谭寒复仇扳倒黎雪那边。谭寒的信,我都让你不要给了。那封信写得那么深情,我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受不了。微微看了只会更记住谭寒的好。你做了那么多,却不对她讲,只会让她继续误会你。”
“不,不要跟她说。”
“为什么?难道你舍得让心爱的人误解你,离你越来越远?”
“不是那样。”
“做这些是我自愿的。她一直把谭寒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没有及时接到他的电话,没有做到答应谭寒的事。她重情重义,什么都不肯说。继续下去,只会把她自己逼死。”
“可是你做了那么多她并不知道啊。”
黄锦立仰望了下天空。
“如果是以前,我恨不得让她看到我所做的一切,让她知道我多爱她,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爱一个人,并不需要让她知道你的付出,你只要单纯地爱着她就好。”
“这对你不公平……”阿ken唏嘘。
“谭寒的信,我很开心能亲手交给她,让她看到这个男人跟我一样深爱着她。他并不想让她自责内疚,归罪于自己。我曾吃醋,敌视这个男人,然而现在我只有感谢。在我做错那么多事时,是他陪伴着她、爱着她。”
黄锦立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是她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了!黄锦立,你可能有生之年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ken焦急成忧。
黄锦立的脸上悲伤到了极致,那是让人只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说什么了的神情:“我知道,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
我左手轻轻捂住嘴,有些哽咽着离开露台,香槟瓶都快拿不稳,只剩下男人的声音在风中模模糊糊。
“然后在新的一天,拼命祈祷结束永远不要到来。毕竟,我还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我会给她空间,但我再不会爱其他人。”
晚上宝宝睡在我身边,他今天玩得好开心,一会儿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露出了可爱的小肚子。我把他的小衣服拉下来,盖好了小被子。宝宝的睫毛特别长,睡相纯真,像世上所有还未尝过疾苦的小孩子。我愧疚极了,亲吻着宝宝的额头,亲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亲不够。
天一亮,我就会离开,然而不能带你走。
比起情绪依旧不稳定的我,你真正的父亲才是最适合照顾你的人。他会把你教育成令人骄傲的小小男子汉。
黄锦立说得没错,怀着罪恶感,并迁罪于他身上的我,心结并未全部解开。现在的我,还不能好好处理这段感情。我无法坦诚地思考我和黄锦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无法面对其他人看待我们的目光,更过不去我心底深处的道德罪恶。谭寒爱我,可我不可能因为他说希望我幸福,就毫无愧疚地带着孩子接受黄锦立,这样自私的事我做不出来。
我搂着宝宝,合着眼,想把这最后一晚的模样牢牢印在脑海。门被轻轻打开,熟悉的气息让我知道来人是黄锦立,我赶紧装作自己睡着了。
黄锦立以前是个很自我的人,不体贴,也从未伺候过别人,可现在他轻手轻脚,担心吵醒我和宝宝。他走到床边,凝视了好一会儿。搬回别墅之后,他经常来看我,怕我们着凉没睡好。只是这一次,我意识到,他待的时间有些久。
“今晚我想多看看你,把你记得更久一点。我知道,天一亮你就会离开,而我连与你告别的权利都没有。”
空气被悲伤浸润着,我屏住呼吸,假装一句都听不到。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接着道。
“我害怕婚姻,我性格很烂。我父母的婚姻充满争吵、金钱、欺骗,没人投入过真心,一直以来,我很怕我的小孩也被我养成那样。我的婚姻也是如此……”
我想起曾经那个小小的、哭泣着的黄锦立。
“这么烂的我却被这么好的你喜欢过。”他缓了缓,声音很轻很轻,“我却没有好好珍惜。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所以得到惩罚是应该的。”
我闭紧眼睛,睫毛却情不自禁地颤抖着。我一只手紧紧拽住被子,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出心底的情绪。
“你难产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你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我竟然异常平静起来,才发现自己心中早就做出了决断……”黄锦立的语气一瞬间冷静到极致,“要么陪你生,要么陪你死。
“但生死或许容易。可是,只有微微笑着的你,发脾气的你,做鬼脸的你,活着的你的世界,才是我爱的世界。若是你死去,我的世界也会死。”
佯装翻了个身,侧过脸,泪水打湿了枕头。
“真不想让你走。”黄锦立再度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喉咙堵塞着,连想象他的表情都不敢,“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你会回来的对吧,微微?”
可是良久,都没有人回应他。
黄锦立吻了下我的额头,缓缓地、深情地,那一刻,我甚至能知道,他心中希望时间在此刻暂停。
黄锦立终于慢慢退出了房门,我反身蜷缩着,脸上一片湿漉漉,拼命用手堵住快哭出来的声音。
不能被他发现,不能被他发现。
光听着他的声音就舍不得,如果睁开眼,看到他的模样,我一定没有勇气离开他。
房门再次关上,再次恢复黑暗。
我泪如雨下,跳下床,猛地冲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就要打开。然而最后一秒,硬生生止住动作,凝固冻结般,我的身体慢慢顺着门板滑落。栽到地上,失魂落魄。惨淡的月亮挂在孤独的天际上,宝宝突然大哭不止,我流着泪,在黑暗中哄着宝宝,不要哭不要哭,泪水却落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