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用一些吧?”容佑棠在外间问。
赵泽雍踱步出来,落座,抬眼一扫容佑棠:“坐吧。知道你做梦都想家,皇宫虽比不得家里,但过年风俗总是相似的。”
庆王粗中有细,面冷心不冷,说出来的话极熨贴。
“……多谢殿下。”容佑棠真有些感动了,也不推辞,道谢后就座,这才发现,食盒里是备了两份食具的。
“你家里也吃这些吗?”赵泽雍碰也没碰汤圆一下,只意思意思夹了炒年糕吃。
容佑棠猜测对方不喜甜。
“吃啊。我家汤圆是芝麻花生馅儿的,年糕用蟹炒,可香了!”容佑棠美滋滋地介绍。
庆王抬头,随意又问一句:“那老家呢?”
老家?老家!!!
刹那间,容佑棠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险些没绷住脸皮,幸亏他一贯有些急智,且事先做足了准备!容佑棠笑脸慢慢变作伤感,落寞缅怀地说:“老家啊?老家又不同了。从前的年糕,是我娘用五花肉和酸笋炒的,加辣椒、蒜蓉姜葱和豆豉,一口气吃一碗都不腻。京里人多半吃不惯的,那味道有些重。”
这倒不算全说谎。因为容母生前确实年年亲手炒制家乡风味的年糕给儿子吃——问题是:容佑棠如今对外宣称来自江南凌州,因家乡遭遇水患,不幸成了孤儿,被人贩子卖到京城,最终被容开济收养。
事实上,他是周仁霖的庶子,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真实身份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铡刀,时刻悬于容佑棠后颈。
——如果身份被被揭穿,庆王会不会杀了我?应该会的。毕竟我一开始就有意隐瞒,另有所图。
思及此,再美味的糕点,容佑棠都咽不下去了。自从进了庆王府,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少年低头呆坐,既伤且悲,看起来忧思深重,跟先前眉开眼笑吃得格外香甜的快乐模样完全不同。
其实是容佑棠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赵泽雍并非有意刺探。
不过对收用身边的人,庆王肯定得调查清楚,只是凌州远在数千里之外,消息暂未传回。
——如果容佑棠知道这事,恐怕得惊吓个半死……
“听起来挺有意思。”尚被蒙在鼓里的赵泽雍颇为同情家破人亡的少年,宽慰道:“先吃这个,明儿你自己叫小厨房炒那凌州口味的,吃多少碗都行。”
完了,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它!现在怎么办?庆王眼里容不下沙子,明说过不忠奸猾之徒该杀……殿下待身边的人真的很好,跟随他,只要用心做事,前途无忧。
我想,我真的做错了一件事。
容佑棠懊悔忧惧,怔愣地看着庆王出神。
赵泽雍却误以为对方伤心得失控了,他放下筷子,怜悯道:“现在就想吃?想吃就叫厨房做,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来人——”
“不!不不不!”容佑棠如梦初醒,慌忙阻止:“千万别!殿下,今儿除夕夜,大家都要休息,别劳动厨房了,我吃这个就很好。”语毕,低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年糕,幻想食物能填满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