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安满意地且带着些自傲地看着孙女的反应,跟自己当年如出一辙。这样的一对镯子价值连城,以栗珞的见识必然是知道的,可她依旧能恬然以对。
苏眉安温言道:“阿珞,这是晏家老爷子出国之前叫人送来的。”
栗珞心头一颤,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祖母的眼睛。她抿住唇轻轻将这楠木盒子放回了桌上。
只听苏眉安又道:“这对镯子曾经是以前晏家给我的定聘之礼,我还了回去。晏家这回送来用意不言而喻,只是看你如今的样子,我是要留呢还是要还呢?”
栗珞垂首沉默了半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阿嬷,我不知道。”她轻轻地靠在祖母肩头把一切说给她听。
“觉得跟他始终那么远,不管我如何努力都不能进入他的世界。”栗珞苦涩地笑着。
苏眉安一笑缓缓道:“至远至近东西,至深至浅深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啊。哪怕是夫妻也是两个人,这道理你慢慢要懂。”
栗珞听了怔住,她将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地想了半天,却又摇头:“我能理解他是为了我,但是我说了我不怕危险,可他依旧不肯。阿嬷,一个人为了保护你甚至不惜放弃你,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不爱呢?”
苏眉安微颦了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一句“怕你不爱”,因为不同所以不解所以害怕。
关于栗珞和晏兮远的这桩婚事苏眉安是细想过的,她之所以留下了这对镯子是因为觉得两个人无论是心性智慧、年龄相貌样样都很匹配,更难得彼此相爱,是一桩好姻缘。
不同的经历让他们二人爱的方式完全不同,年轻单纯的栗珞爱得太理想,为了爱情如蛾扑火,而成熟稳健的晏兮远爱得太现实,为了爱情深思熟虑。
他们可能都没有错,只是他们也都不明白,关于爱的方式人有的时候是没得选的。苏眉安的心中流过一丝悲伤,她伸手拍了拍靠在肩上的孙女:“阿珞,起来,陪阿嬷去给你阿公上一柱香。”
这么晚了怎么忽然想着给阿公上香呢,栗珞虽不明白阿嬷的用意,但她疑惑却顺从地扶着苏眉安慢慢走到了二楼的琴房。
苏眉安并没有为栗奉尧专设牌位,却在自己平日弹琴、写字的地方供奉着栗奉尧一方不大的照片,也不是遗像,而是暮云山上他登顶之后迎风而立爽朗而笑的一张普通照片。
日常苏眉安不过一盏清茶、几支鲜花清供着,今天却点了一支沉香。栗珞亦恭敬地点了香插好,回身却见祖母神色温柔地看着祖父的照片出神。
苏眉安喃喃道:“奉哥,今天你走了整整三十六年。你在这里日日听我弹琴看我作画,过得可好么?”
栗珞吃了一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今日是她的生日竟也是祖父的忌日么?栗家从来不过祖父的忌日,原因如此残酷。她这才知道祖母虽然从未隆重刻意地祭奠过祖父,却用在自己的岁月时刻祭奠。
过了好一会儿,苏眉安才缓缓转向孙女:“阿珞,你可以为了爱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而他为了你的安好可以放弃爱你,谁对谁错、爱或不爱我却无法评说。”
老太太眼里浮着水光,让祖母伤心栗珞后悔不已,连忙上前扶住苏眉安的手臂。苏眉安却笑了笑,她搭上孙女的手:“除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唉,当初说好了的,除了一辈子本来就还有生死别离啊。今儿我也问问你,为一个人去死和为一个人活着,究竟哪个更难呢?”
栗珞望着祖母痴在原地,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回想祖母的一生,栗珞的胸口塞满了难解的情愫,原以为自己早已洞悉了爱情,原来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