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今天兴致不错，竟在这院子中赏起花来。"五姨娘的精神已经恢复了，盈盈袅袅地走了过来，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去那边帮我采摘点桔花，老爷喜欢桔花盆栽。"

"五姨娘今天的气色不错。"佟非凉笑米米地看着五姨娘，瞧她的举动，想是有话要和自己单独说。

五姨娘走到佟非凉的身边，用手拨弄着两人眼前的桔花，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姑娘，这桔花又叫帝女花，就和二姑娘似得，注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佟非凉也看着眼前的桔花，这"白毛狮子"长得还真是不一般的漂亮。

"五姨娘今天心情不错，都会说笑了。"

"二姑娘，眼下也没有外人，我在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那天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是什么佟府的五姨娘了。"

"也是五姨娘自己聪明，那天在大厅里，没有乱说话而已，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二姑娘，我挺佩服你的。看你还是个小孩子，竟比我这个大人还要沉得住气。若不是你那天在大厅里，借着安抚我的机会，在我耳边提醒我，我恐怕也不能那么快就反应的过来。"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天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得了，难道五姨娘还记得？"

"既然二姑娘都记不住了，那我也忘了。"

五姨娘不再说话，又一次仔细打量了佟非凉一番。今天的佟非凉依旧是一身的白衣，仅是那腰间的腰封换成了少女的粉色，站在这百花丛中，竟毫不逊色，反而比眼前的桔花还要素雅美丽。那如星辰般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潭，看久了好似就要深陷其中。阳光下，佟非凉的皮肤更加的白净剔透，那天没有机会这么仔细观察，想不到，这二姑娘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美貌。

五姨娘不由地再次佩服起眼前这个小姑娘。连佟倾辰也会在不自觉之间表露出对自己美貌的喜悦之情，而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做到如此的淡定。

"不打扰二姑娘赏花了，只是想再多嘴说一句，二姑娘，那天的恩，我箫夜萍记住了，这个恩我会报的。"

"五姨娘，你看你，又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有发生，我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五姨娘笑了笑，便转身走了，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来："二姑娘，明天您去姚府，可要事事小心，那姚家的人每个人都不简单！"

"五姨娘，您和姚家人貌似很熟。我也提醒你一句，父亲不见得喜欢一个和姚家人太熟的人。"

"二姑娘，您……" 五姨娘愣住了，这个小丫头真心不简单！转身不再多话，离开了。

佟非凉依旧笑米米地看着五姨娘走远，一旁的尔珍走了过来。

"小姐，冉夫人要的金玉满堂都摘好了，咱们回去吧。咦，那个不是五姨娘吗？这个五姨娘还真不懂事，只在冉夫人荣升平妻的第二天跟着大家来了一次。她难道不应该来谢谢您那天保护了她吗？"

"尔珍，那天的事情，我根本不想再提。聪明的五姨娘更加不会自己特意上门来道谢。更何况，如今府里，有两位夫人，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做的太明显。尤其，这个五姨娘更加会避而远之。"

"还是小姐想的深。"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回到了染香院。还没走进厅房，就听见冉夫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二姨娘，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院子？这都多少年了，恐怕有十几年了吧，二姨娘都没有再来过我的院子。"

"冉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明天，郡主想要带三姑娘去姚家举办的百花宴。我们这房从心里感激郡主。可是，三姑娘最近身子不舒服，奴婢这个做姨娘的只好来代三姑娘谢谢郡主的美意。只可惜，三姑娘去不了了。"

冉夫人没有说话，喝了一口茶水，抬起眼睛，那清凉的眸子看了一眼二姨娘。二姨娘对着冉夫人笑了笑。

"非凉那个孩子说了，她只是侥幸获得皇上的喜欢，家人姐妹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尊称她为郡主了，到显得生分。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了，妹妹是越来越谨慎了。"

二姨娘抬起自己的眼睛，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这些年来，冉夫人都不愿再和自己说一句话，如今一句妹妹，听得她心里阵阵发酸。

冉夫人又看了一眼二姨娘，眼睛飘向了窗外，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本来我也想像那庭院中的枯树一般等着死去的那一天。可是非凉这孩子温暖了我的心。当母亲的，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当年因为小儿夭折，整个人都乱了，谁都怀疑，谁都不愿相信。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虽然是妹妹你把倾泽带出去的，可你也是被别人骗了，恐怕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也不小。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我都能为了非凉重新振作起来，难道妹妹心里的结还打不开吗？就算打不开，但为了佳锐和佳容两个孩子，难道不也要再争取争取吗？"

二姨娘抖动的双唇已经无法言语，这么多年，她吃素礼佛。因为她愧对这个自己曾经整天姐姐，姐姐叫着的冉夫人。是她把二少爷带出染香院玩的，是她没有死死守在二少爷的身边让人有了机会给二少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的。她万死也无法将二少爷还给这个姐姐！她想过去死，可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嗷嗷待脯，她狠不下那个心。如今，这个曾经的姐姐，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打在她的心坎上。

她，墨天蕊，在佟家虽然还是二姨娘，可是基本就是个隐形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她的美貌，她的才情，曾经也是被老爷独*过一段时间的。可是也因为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冷，老爷的心也越来越远。

她，就想守着自己的一对儿女过下去。可是姐姐说得对，为了这对儿女有个好将来，难道她还要这样沉寂下去吗？

"妹妹，你再想想吧。明天的宴会，三姑娘身子不舒服，不去就不去罢了。可是，身子总有一天会好的，将来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该怎么过，就看妹妹自己的了。"

"多谢…冉夫人…，"二姨娘抬起了头，她嘴唇依旧发抖，但看到冉夫人眼中那份期盼，二姨娘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姐姐，妹妹这就回去了。多谢姐姐的关心，妹妹回去会好好照顾三姑娘的。若是明天身子有好转，就让三姑娘跟着二姑娘一起去。到时候，还请二姑娘照应着了。二姑娘，这孩子，虽然人小，但是为人处事都让人放心，是姐姐教养的好。"

"好，那明天就看三姑娘身子的了。"冉夫人点点头，走了过来，主动牵起了二姨娘的手。两个曾经的好姐妹都有些激动。

二姨娘告辞之后，冉夫人坐在那里发呆了好久。当年，一时间同时失去了爱儿，以及失去了一个能说上心里话的姐妹，自己一下子像是被人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如今大家把话都说开了，自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件事情困扰了冉夫人很久，虽然她早就想通了这不是二姨娘的所作所为。可是，就是不愿意去原谅她。苦苦执着于，如果不是二姨娘带着倾泽出去，倾泽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就算没有二姨娘，佟姚氏也一定会采取其他行动的。

"母亲，和二姨娘聊得可还开心？"这时候，佟非凉从后屋里走了进来。

"你这个鬼丫头，什么都听到了吧！"冉夫人指指佟非凉的头。

"嗯！"佟非凉吐了吐舌头，点点头。

"非凉啊，今天我才发现原谅一个人就是在放过自己。让自己不要再活在过去之中。这样的感觉还挺不错。"冉夫人笑了笑。

"母亲，那是因为二姨娘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您的事情。有些人的仇是无法原谅的。那样的恨是刻在骨头里的，仿佛如果你原谅了他，你就白活了一场。对敌人的放纵，就是对自己的背叛！有些原谅是绝不能有的！"佟非凉一脸严肃，那寒气从自己的骨头里渗了出来。

冉夫人很心疼地将佟非凉抱在怀里，好笑地搂着佟非凉说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成熟了！你瞧瞧，你说的这些话，好像你经历过的仇恨比我丧子之仇还大，如此地无法释怀。"

佟非凉也抱了抱冉夫人，在她的怀中笑了笑。心里默默地念叨，母亲啊，我经历的那是亲夫长剑！小儿夭折！家族背叛！姐妹相残啊！哪一样仇恨都比您经历的深啊，恐怕这一世我都无法释怀了。

"孩子啊，母亲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懂你的，爱你的，愿意一心一意守护你的人，来温暖你的心。希望那个人是你心中的一抹阳光，将你心中的那些冰封一一融化。孩子，这就是母亲支撑下去，唯一想为你做的事情。"

"母亲，你不也曾经找到了父亲吗？可是他不也让你失望无比吗？"

"孩子，别怪你的父亲，生为佟家的男子，他有你无法想象的责任和艰难。唉……孩子，你别多问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冉夫人不再多语，那言语中充满了无奈。

佟非凉暗暗寻思，从刚刚母亲的言语之中，仿佛她是知道佟家的秘密。可是究竟是什么事？这佟家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竟能让如今和她无话不说的母亲，绝口不提？佟非凉隐隐约约觉得上一世佟倾辰最后一次来看自己的时候，仿佛话语中有些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线索。只不过，如今一下子想不起来。

*

清晨一早，佟非凉刚打扮好，就被纯妈妈和尔珍簇拥着出去。

刚走出屋子里，就被香彤眼尖看到了。便对身边的冉夫人打趣道："夫人，您看看，咱们屋的二姑娘，这么一打扮，好美啊。今天也让其他人见识见识，别以为咱们佟家就大小姐才是美人。"

冉夫人也带着笑，温柔地望着非凉，这丫头真是越长越美了。

此刻，染香院外，香叶偷偷摸摸走了进来，她本想着乘清早没什么人赶紧回院子。可没想到一进院子，竟然冉夫人，二姑娘全都在。香叶心中一下发了慌。刚一抬头，香叶就看到远处站着的佟非凉了。

香叶的嘴巴张的老大，脱口而出："二姑娘，您今天好美啊。"

今天的佟非凉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纱裙，裙角边上用金线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蝴蝶，走起路来时，仿佛那蝴蝶就围绕着佟非凉翩翩起舞一般。佟非凉的皮肤本就白净，在这长裙的撑托下，更显得剔透。

这些日子，佟非凉也好似开始抽个子了。少女的姿态也隐隐而现了，五官也更加的分明立体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汪深潭的眼睛，直挺挺的鼻梁，不点而红的朱唇。

佟非凉宛然一个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素净而又高雅。

"香叶，你陪着二小姐一起到门口去和兰夫人汇合吧。和兰夫人说一声，咱们冉夫人今天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去送大家了。"

香叶暗暗庆幸，幸好这个冉夫人不是个什么聪明的主子。真要是追问，自己的彻夜未归恐怕还真要露馅。

佟非凉走到冉夫人身边，眼中很是关切："母亲身体不舒服？"

冉夫人拍了拍非凉的手背，眼神里好似在暗示些什么，说道："不碍事，我这身子一向不大好，待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赶紧去吧，莫担心。"

佟非凉觉得冉夫人可能是故意让香叶陪着去的，于是点点头，不再多问说什么就出了染香院。

香彤陪着冉夫人站在院子里，看到人走远了，才开口说道："夫人，看，这个香叶果然一宿未归，看来这个丫头果然有猫腻。"

"看着吧，佟姚氏不会这么简单地丢个丫头给我的。本来我以为，她是希望这个丫头在我院子里*老爷，可是几日的相处，这个丫头漂亮是漂亮，但却没什么大脑。佟姚氏也一定知道，老爷不是个单纯只看漂亮的主。你看，有着天仙般容貌的三姨娘反而没有温柔娴雅的五姨娘更讨老爷欢心。姚家就是看准了老爷的心思，才会将五姨娘送进府的。所以，这香叶一定另有隐情。香彤啊，等着吧，咱们这个院子又要开始热闹咯。"

"夫人，什么大风大浪咱没经历过。来，咱快进屋去吧，您当心吹到风着了凉。"

冉夫人笑了笑，可一抬头，就看见佟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站在了染香院门口。

张妈妈见冉夫人看到自己了，便开口道："冉夫人，早上好。老夫人早起，想喝香茶。觉得一个人喝没什么意思，这不，就想到冉夫人您了。老夫人说，好久没和冉夫人喝早茶了，所以让老奴来请夫人去趟墨颐园。"

这个姑母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冉夫人的心沉了沉，但脸上的笑容不减："好，请张妈妈带路。"

*

佟姚氏已经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女儿站在了相府大门口。佟姚氏一身富贵自不用说，佟倾川打扮得也很贵气，一身藏青蓝的锦缎长袍，那长袍上的绣功一看就是出自皇家织造纺。而，佟倾辰更是盛装出席，金钗挽青丝，华服裹娇躯。也是，如今不管怎么说，佟倾辰也是个五品县主！此次参加百花宴，这身份已然与之前不同了。

"这二姑娘好大的架子。如今当了郡主，也要让嫡母等着她了？"站在一旁的佟姚氏有些不耐烦了。

魏妈妈赶紧生出脑袋张望起来："夫人，这二姑娘来了。"

佟非凉从远处走了过来，刚刚走近，身边的香叶便走了过去："让兰夫人等久了。今天冉夫人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在染香院里耽搁了一会。"

佟姚氏看了一眼香叶，眼神流露出一分鄙视，心里虽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又看了一眼佟非凉，佟姚氏的眼神愣了一眼，这丫头打扮起来还真挺出色的。

佟倾辰表面没有什么，可是心里早就怒气冲冲了，这个丫头今天这是在和自己叫板吗？凭什么她敢打扮成这样！莫不是要和自己一争高下？今天，他也会去！佟倾辰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比自己更出色！

佟非凉将佟姚氏和佟倾辰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都收在了眼底。佟非凉笑了笑："让兰母久等了。"

"赶紧走吧！"佟姚氏没好气地说道。

佟非凉一转身，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香叶竟然和佟倾川两个眉来眼去的。而这小丫鬟今天一大早又是偷偷摸摸地回的染香院，佟非凉的嘴角的笑慢慢扩大了。看来，这个小丫鬟不是来勾搭自己父亲的，而是因为勾搭了自己的大哥被佟姚氏想办法支出来的。

"倾川，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走了！"佟姚氏声音更加不好听，这下子，佟非凉觉得自己的猜测更靠谱了。

"二姐姐，兰母让我和你一个轿撵。"一直站在人后的佟佳容走了过来。

"三妹妹，你身子好了？"

"嗯，多谢二姐姐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