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他在门外也听全了吴师爷嘴里的故事,自然察觉到关山尽的心疼。这吴师爷在关山尽心里是不同的,有眼睛的人不会看不出来,可再怎么上心,毕竟比不上长年刻在心里的人吧。
满月来信时特别交代,不得有任何拖延,必须立刻将鲁先生的消息转知将军,黑儿是不太明白的。
眼看鲁先生就要跟乐家纳采了,却偏在此时整出这么个么蛾子,时间上未免太凑巧,要不是满月千叮咛万交代,黑儿本想拖上几日才告诉关山尽,这下可好,吴师爷到底是送回清城县呢?还是带回马面城?
多想无意,关山尽的态度并不稀奇,满月也定有深意才如此交代,他现在只需烦恼吴师爷就好了。
小心翼翼将人用披风裹紧,黑儿拉开门招来伙计交代了几句,也抱着吴幸子跃窗而去,数个纵落回到鹅城别院,正巧目送关山尽骑着逐星的背影黑儿。一把大胡子的方何见着他便迎过来。怎么回事?将军只交代将吴师爷带去马面城就走了,昨天不是还说要多待几日?满副将来信说鲁先生坠马受伤了,将军能忍得住?至少还记得吴幸子,黑儿心里莫名有点欣慰。
这时候坠马?方何咋舌,虎眸藏不住讽刺。不是都要与乐家纳采了吗?听说打算在开春前把婚事办妥,这个年难过了。可不是嘛......黑儿叹口气,颠了颠手上的人。若要带吴师爷走,是不是先去清城县一趟?还是趁人睡着带走?他心里隐约猜到,等吴师爷醒了,要带走人恐怕也不容易了,私心里难免想放人一马,这次回马面城,恐怕吴师爷也不会好过。
吴师爷醒了愿意去马面城吗?方何问是这么问,却很笃定的摇头。
他们四人都知道,吴师爷对将军没有任何留恋的,染翠大掌柜的地位恐怕都赢过将军的鲲鹏,怎么可能愿意离开清城县?
只能对不起师爷了。叹口气,黑儿一生戎马,服从命令几乎成了天性,更何况这个命令来自关山尽?再如何觉得不妥,也无法抗命的,不是谁都能像满月那样,身段柔软、手段高超还兼能言善道。
吴师爷身子弱,路上太辛苦也不行,你先驾车带他上路吧,什物由我们收拾,处理完了立刻追上你们。要是差太久回马面城,也不知将军还记不记得师爷。方何怜悯地摇摇头,转身就去准备马车了。
记不得才好啊!师爷肯定乐得回清城县,从此长伴鲲鹏志,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晚了关山尽半个时辰,马车也准备好了。虽然是四个糙汉子,但做事都细心,马车里铺了舒适的坐垫被褥,虽狭小了些却温暖,解闷用的书籍字画、点心茶水也样样不缺,还买来了几套换洗的衣物,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收在暗格里。
那柔软的被褥让吴幸子松开了眉心的结,嘴角隐隐挂起微笑,脸颊蹭了蹭靠垫,睡得更香了。
黑儿驾马车的技术极好,加上马车本身的制造也精良,一路上几乎没有颠波,那些微的摇晃反让人更加舒适,吴幸子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过午才醒,傻楞楞地看着比自己卧房还局促的空间,陷在云朵般的被褥里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于是他伸手就往自己大腿上拧,这一把捏得自己鼻头发酸,几乎痛哭出来才松手。
这里......是哪儿啊?
没等他缓过神,一束日光从前方照在他脸上,一道铁塔似也的身影逆着光对他问:吴师爷您醒了,要喝点什么或吃点什么吗?吴幸子瞇着眼,那日光不特别耀眼,可睡了一日夜的人眼睛自然畏光,眼眶被刺激得都泛泪花了。
壮士是......他连忙从被褥间坐起身,此时算看出来了,这是一辆马车。他怎么会在马车上?总不会有土匪抢了他吧?在下清城县师爷吴幸子,壮士要钱要命啊?闻言,黑儿愣了几息后朗声大笑:在下黑儿,要人。呃......黑、黑参将?吴幸子揉揉眼,终于模模糊糊看清楚那人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尴尬地低头道歉:对不住,我刚睡醒脑子不清楚,竟把黑参将当成土匪了,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啊。无事。师爷唤我黑儿就好。黑儿将车帘固定起来,让车厢里晒晒难得暖活的冬日,也想让吴师爷那张苍白的脸晒点血色。您一日夜没吃东西了,要吃点啥吗?这一提,吴幸子确实感到自己饥肠辘辘,他红着老脸捂着肚子,腼腆地回答:是有些空虚了,不知黑参将有什么干粮能匀一些小人吗?不如你叫我黑儿,我叫您师爷可好?这称谓问题咱们各退一步。黑儿无奈,满月信上交代他与吴幸子拉好关系,最好到达马面城前能习惯他的贴身护卫,就算当不了主人也得平辈相交,切不可让吴师爷自贬身价。
唉,没想到这任务竟如此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