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有什么好处?”我揣起双手。
“好处……”阿尤布凝神想了想,灵机一动,开开心心一拍手,“阿联酋的婚礼你没参加过吧?上千人,如果位置靠后,肯定看不了什么。但在我妹妹和穆萨的婚礼上,我可以把你和你的朋友安排在视角最好的位置,让你尽情体验阿联酋式婚礼!”说完,他还洋洋得意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这好处,相当吸引人吧?
我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要你的好处,你妹妹和穆萨的婚礼我也不想去。我帮你就是了。”
“为什么不去?”他还在热情邀请我。
我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可想想也不能拒绝得太直白,就委婉地说,“再看看吧,有空我就去,我还得完成你的论文呢,很忙的。”
听了这话,阿尤布欢喜雀跃地望着我,连声说了好几个谢谢。他的音线越快乐,我越悲伤。低低垂眸,用发丝挡住自己黯淡的眼,转身去推辛格病房的门。
推门的时候,感觉门被挡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瑞奇师兄站在这儿。
“你在这儿干嘛?”我问瑞奇。
“本来是想到门边扔个垃圾,结果听你们说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瑞奇笑吟吟的,唇角勾起,喉咙中的声音已蓄势待发。
我心下一沉,想要阻止,瑞奇已冲辛格兴奋地吆喝起来:“辛格,穆萨你记得吗?就是和我们一起去沙漠的那个阿拉伯人,后来车坏了还和cece单独在沙漠呆了好几天那个,他要和阿尤布的妹妹结婚啦!”
瑞奇的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寂静,时空像是静止了般,我们三人都是脸色一沉。
“怎……怎么了?”瑞奇对于现在的气氛全然摸不着头脑,“这不应该高兴吗?”
没有人回答他,良久,沉闷的死寂才被声音撞破。
“穆萨要结婚了?”辛格问我。
“你和穆萨单独在沙漠呆了好几天?”阿尤布问我。
他们的话语几乎同时发出,眼神如同铮铮热钳,灼得我无处可逃。
对于辛格,他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因而格外敏感,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而对于阿尤布,这个消息无疑是轰炸性的,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穆萨告诉我,有四个人留在了沙漠。原来,只有你们两个人。”声音不大,却很深沉。
我揉搓着手指,心想不能让气氛这样低沉下去,干笑着轻咳了两声,努力做出心胸坦荡的样子:“是啊,的确是四个人。车坏不久,我和穆萨就在沙漠遇见两个沙漠探险者,他们一直跟我们处在一块,直到瑞奇来接我们的那天才走。”
我竭力想要圆两头的谎,即使他不会全信,也能缓和几分。如果阿尤布知道穆萨在结婚之前去沙漠是因为我,我不知道对我对他将会造成什么后果……
阿尤布沉吟了两秒,锐利的目光直视我,似乎想要试探着什么:“是吗?可我觉得,他从沙漠回来以后,就变得很奇怪。”
我呵呵笑了两声,调侃的语气:“要结婚了嘛,当然紧张,谁结婚不紧张啊?”
“哈哈哈,对嘛,你结婚你也紧张。”冲动的瑞奇终于在这个时候用笑声救了我一回。话音刚落,辛格也配合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满病房都是虚伪的笑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打趣过去,阿尤布的脸色也终于稍微缓和。
辛格杵着拐杖走过来,适时地转移话题,冲我们感激地笑笑:“谢谢你们来接我,我父亲在建筑工地忙,我母亲和兄弟回印度去了,如果你们不来,我恐怕只能一个人回去。”
“不客气,你的伤本来就是我害的。”瑞奇在辛格的左侧,试图搀扶着,我害怕自己和阿尤布单独落在了后面,赶忙跟了上去,走在辛格的右侧,把阿尤布一个人甩在了后面。
走廊的拐弯处,我听到辛格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难过。”
眼眶一下就红了,吸吸鼻子,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再无任何话语。
这条道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走了下去,一直到我把辛格和瑞奇送上了出租车,自己也准备钻进去时,阿尤布突然喊住了我。
他用一种沉沉的、静静的、不可置疑地声音说:“那是我唯一的妹妹,作业不用你帮我了,还请你去她和穆萨的婚礼上,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们。”
第080章 几步之遥
我一怔,皱起了眉头,揣摩着他话中的含义。
孤男寡女同处荒漠,或许在我们眼中不意味着什么,但在阿尤布心里却不一定。按照爱德华告诉我的,穆斯林认为“男女独处时,恶魔便是第三者”,阿尤布的提防并不意味着他确信我和穆萨之间有问题,而是从思想根本处认为,一男一女单独共处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他在怀疑,也在试探,却并不是那种愤怒而笃定的口吻。
于是,我面对他的背影,声音轻快愉悦:“如果不帮你写作业,那我可就有时间去啦。你帮我把位置安排好哟,我还要带朋友一起去的!”
希望阿尤布能够考虑到我是一个外国人,认为我必定习以为常坦荡无事,从而放下戒备。
他听到了我愉悦的音线,脚步顿了顿,轻轻说了一句“好”,便继续朝他的车走去,猜不透脑中到底想着什么。
我苦笑一声,钻进了出租车。
车上,瑞奇师兄还没从刚才的古怪氛围中醒悟过来,好奇地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的确怪不得他,本来只是一片好心想要分享喜悦,没想到不小心抖出了这件事。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低语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
“那……你们真的在沙漠遇见了两个探险者吗?”
我沉吟了两秒,闭上眼,又睁开眼,最后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是的。”
辛格坐在副驾驶上,闻言,转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将目光看向窗外,光滑的高楼外墙反射着粼粼日光,繁杂纷扰,晃花了我的眼,分不清前行的方向。
阿尤布已觉出端倪,而我为此编了一个谎言,想来,他应该会找机会向穆萨求证。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不得不再次联系穆萨,将这件事尽快提前告知予他。
告别过后,重逢需要勇气。拿出手机,我的手颤抖不已,本想发短信,又害怕留下记录,咬咬牙,直接拨出了穆萨的号码。
冗长聒噪的铃声静静地响,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屏住呼吸,准备好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语,他却始终没有接听。耳边,只余下不停“嘟嘟”的忙音。
我垂下手臂,难以言喻的不安和失落。
恍恍惚惚,不久就到了辛格的家,处在迪拜的老城区。迪拜城被一条伸入内陆的海湾劈成了两半,有点像上海的黄浦江把上海市劈成浦东和浦西一样,迪拜则是被劈成了老城区和新城区。本地人都住在新城区,老城区则主要居住着埃及、印度、巴基斯坦过来的打工人员。那些霓虹闪耀、奢侈大气的酒店多在新城,而老城区则多了许多来自第三世界国家谋生的男男女女、芸芸众生。
新城的种种建筑奇迹令人敬而远之,而老城区则是满满的生活气息,午后的阳光暖暖照着寂静的屋檐,吹动挂在阳台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杂乱无章的楼宇之中,飘摇着一丝挣扎的气息,一切似乎还停留在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