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叼着烟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一年才请几回啊。”
“我看有的人来一分钱红包都没打,白吃白喝呢,”许琴摊开手,“看看收了多少红包,能补多少补多少。”
老孟皱眉:“那红包是给屿宁交大学学费的。”
“哦,红包是给你儿子交学费的,那摆酒的钱就打水漂了呗,”许琴冷笑,“我早跟你说没钱就别搞这么大,什么都没捞到,还不如拿这些钱给你们主任买点烟酒送过去!”
“说什么呢,孩子考上大学请客这叫打水漂?”老孟语气渐高。
“那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忙前忙后的准备这么多我有什么好处吗?”许琴伸手便往老孟衣兜里掏,“红包拿出来我点点。”
老孟一把揪开许琴的手:“说了是交大学学费的你动什么动?!”
许琴被推得后退几步,侧头又看住同一单元的几家人还没走,面子上一时过不去,气得手脚直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尖声回驳:“你儿子都快十八了有手有脚大学学费不能自己挣?非要从你这里拿?前不久我还在他房间里找到买数码城的□□,四百块的mp4,比今天一桌酒还贵!谁知道你儿子自己偷偷攒了多少钱,钱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说不定现在兜里比你这个当老子还富呢。”
这话说得极其不好听,宋燕萍忍不住出声说话:“你们俩口子有什么矛盾回家好好说,在外面吵也丢面子。”
“今天宁宁办酒都少说两句,别让孩子不高兴。”老贺也出面当和事佬劝和。
“是他孟云渐先不要面子的,”许琴什么话也听不进,指着一旁安静的孟屿宁对老孟说,“孟云渐你先问问你儿子那么多钱哪来的吧,有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拿出来补,光指着你这个当老子的出钱算怎么回事!只送你儿子去上大学就要花这么多钱,我要是再生一个你孟云渐还不得给我孩子喂米糠?”
“阿姨。”
孟屿宁突然开口。
干净的声音在这情境下听上去有些违和。
“那些钱是我每年的压岁钱,我给自己用作了生活费,高三这一年我买了很多补习书,所以到毕业后还剩下那四百多块,红包你拿去补酒席的钱吧。”
他安静地陈述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花的,也给出了补偿的说法。
没有和后母争吵,也并没有计较红包究竟该用作何处。
许琴愣住。
“读大学可以兼职,学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孟屿宁讥讽般勾起唇,眼里淡淡地没有情绪,“你想生孩子就生吧,我爸养得起。”
他的退让让刚刚胡搅蛮缠的许琴瞬间变成了哑巴,从脚底升上一股难堪的情绪,又听见邻居们略带责备的叹息声,脸上温度滚烫,尴尬又窘迫,恨不得当场从这里消失。
都是楼上楼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时候谁也不好开口责备。
在场唯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这时候比在场所有的大人都有勇气,什么邻里和气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雪竹眼里,都比不过她这时候想要为哥哥出气的念头。
雪竹松开妈妈牵着她的手。
“小竹你去哪儿?”
下一秒,她跑到孟屿宁面前,他还坐在椅子上,雪竹不用踮脚也能轻松捂住他的双耳。
她现在要跟哥哥的后妈吵架,所以哥哥不能听。
“阿姨,”雪竹深吸口气,从来没在大人面前这么不知上下,口齿伶俐地大声说,“那个mp4是哥哥买来送给我当生日礼物的,如果你想要那我就送给你。还有那些红包,是其他人送给哥哥恭喜他考上大学的红包,就算不用来当学费,那也是他的钱,你没有资格拿,哥哥他是孟叔叔的儿子,我们老师上课说过,做父母的对孩子有赡养义务,如果不养孩子那是犯法的,所以孟叔叔给哥哥花钱是应该的,你也没资格抱怨,就算你现在生了孩子,你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会有哥哥这么优秀,还能考上北京大学!”
小孩说的话没有太复杂的用词,语句简单非常容易理解,许琴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不知是不是碍于雪竹的父母在场,只能站在原地接受雪竹的“教育”,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段话说完足足二十秒后,宋燕萍才不轻不重地开口教训女儿:“小竹,怎么跟阿姨说话的?还不快跟阿姨道歉。”
雪竹撇嘴,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
敷衍至极的道歉还不如不道歉,许琴的脸色更差了。
道完歉,雪竹放开孟屿宁的耳朵,又转而牵起孟屿宁的手:“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先回家。”
孟屿宁从她刚刚的话中恍过神来,被捂住的耳朵虽然并没有隔绝外界的声音,但刚刚许琴的话仿佛已被她小小的身躯通通挡住,手心中柔软的温度让他下意识地回握住妹妹的手,此刻与她角色对换,低声温顺地点了点头。
几家人这下是真打算离开了。
老孟用不冷不热的声音说:“许琴你自己想想丢不丢人吧。”
许琴并不甘心,嘟囔道:“大学学费贵着呢,他兼职能赚多少,还不是要我们交。”
“啧。”
这声音是钟子涵发出来的。
反正这里倒数年纪倒数第二小的是他。
于是他回过头。
“阿姨你放心,我可以跟屿宁一起兼职赚钱挣学费,绝对不会花你一分钱。”
年纪倒数第三小的贺筝月也说:“明年我就毕业找工作了,宁宁是我弟弟,我乐意帮他交学费,阿姨你就别操心了哈。”
老贺和老钟敷衍“教育”了几句,让许琴别把孩子们的话放在心上。
留下许琴面色发白,一肚子哑火没地方发泄。
***
走出酒店,雪竹才发现今天下午的阳光当空,天气这么好。
这么好的天气,回家真是太没意思了。
她拽了拽妈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