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崩原乱 四下里 8960 字 1个月前

不知过了多久,阴怒莲敛去了脸上的寒意,一张完美的玉容上恢复了平静,纤长的手指忽然轻轻抚上了藏无真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脸,她轻柔地抚摩着未婚夫的面孔,指尖细腻晶莹,抚在藏无真玉也似的肌肤上,彼此都是容貌绝顶的出色人物,这样厮磨缠绵着,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说不出地动人,阴怒莲的眼神之中没有了平日里的威寒,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深情满满地抱着自己的情郎,月光映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透出一丝莫可名状的凄利之美,阴怒莲用丝帕不断地擦拭着藏无真面庞上的汗水,凝视着未婚夫看上去苍白如纸的脸,一双明眸之中没有埋怨也没有恨意,只有发自内心的爱意与怜惜,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过往,她低声道:“……真郎,是他伤了你?”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清楚楚地听得到,感觉得到,然而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是遥远的,没有相交的时候,此刻藏无真已经痛得嘴唇开始泛青,如果是普通人,只怕已经活活痛晕,甚至被逼得发狂,但身为武道宗师那过分强大的生命力却令他连昏迷都做不到,即使有人帮忙将他打晕,但很快就又会被痛醒,只能活生生地受这煎熬,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藏无真的表情却还是有一种异样的镇定之感,他有些吃力地看了阴怒莲一眼,依旧没有出声,阴怒莲见状,微抬了眼眸,似是忍耐着什么,既而说道:“那是他的剑气,我能够感觉出来……”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心念转动之下便已经猜到了什么,眼中聚起煞气:“真郎,你的伤是当年在大光明峰留下的,我说的可对?”

藏无真没有去看她的脸,只是闻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未婚妻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所以他一言不发,无论是眼里还是脸上都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不过阴怒莲似乎并不在乎藏无真是否回答,她雪白的纤手覆在男子**的额上,眼中却明灭不定,只听她冷然说道:“澹台道齐伤了你,竟是这么多年还没有恢复么?”说到这里,阴怒莲见男子被折磨至此的情状,终于再也忍不住,拳头死死攥起,厉声道:“……澹台道齐,他竟敢这样对你!真郎,为什么当初手下留情,你何苦留他性命?”

阴怒莲双目凛然,用一种令人心悸又心动的眼神看着自己怀里大汗淋漓的藏无真,眼底深藏着一缕情意,低喃道:“我傻,澹台道齐傻,你也傻,都是傻子。”藏无真现在这副痛苦之极的样子看在她眼里,不禁心痛难当,她看着自己平生最爱也是唯一爱着的这个男人,却没有办法帮他减轻哪怕半分痛苦,她纤长洁白的手指从藏无真的脸庞滑下,抚过脖颈,肩头,似乎担心如果自己不再这样抱着他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消失,不再出现,隔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才再次开口,语气出奇地冷静,道:“我这次离开瑶池仙地,不仅仅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去见澹台道齐。”

这个在藏无真身上耗费了自己最美年华的骄傲女子,在听到摇光城传来的消息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瑶池仙地,独自一人昼夜不歇地赶到了这里,她清亮的眼眸渐渐微寒起来,她的声音清冷明脆,好似冰棱相击,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想象得出来,澹台道齐现在究竟会多么恨你,你若是与他见了面,我很难奢望你和他能够心平气和地相对,也许你们还会动手……不,是一定会动手,当年你虽然胜了他,但我知道你们两人的修为哪怕并非是不相伯仲,却也一定差距不大,我不愿意看到你冒险,真郎,你这一去,也许就是生死一战。”

藏无真的脸色依然苍白无比,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但他的眼睛还是一直清明的,此刻听了阴怒莲的话,更是流露出一抹锋利的炽芒,几乎令人不敢正视,他紧紧按着心口,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话,终于艰难开口道:“这与你无关……此次我定然要去……”

藏无真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是虚弱,但字里行间却依旧不减气度,阴怒莲神情宁静,眉宇间是天下多少男子也及不得的坚毅,她轻抚着藏无真汗湿的脸,在疼痛的作用下,男子的发髻这时已经松散开来,有丝丝缕缕的黑发散落在身上,阴怒莲道:“真郎,你不要这样顽固好不好?你放心,澹台道齐不会真的对你那徒孙不利,在见到你之前,他不会对那孩子怎样,像澹台道齐那样高傲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屑如此行事。”

阴怒莲看着藏无真,然后慢慢地舒展了双臂,将藏无真轻轻拥住,拥住了男子被汗水打湿的身躯,不肯放手,她的脸贴着他的脸,静静地贴着,悄然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眸中的情绪开始渐渐敛去,心头却有一丝丝的酸楚与疲惫,她忽然间就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只有她与他,阴怒莲轻声说道:“……真郎,如果你肯把手伸给我,就会发现我阴怒莲其实不比澹台道齐差。”她密实地搂抱着他,贴着男子汗津津的脸颊,就此不动,仿佛成为了一尊雕塑。

久久之后,藏无真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就见他汗湿的手抓住了阴怒莲的手,缓缓掰开,从对方的怀里坐起,他有些缓慢地坐直了身子,脸上逐渐褪去了苍白之色,阴怒莲看着他,微抿着红润的嘴唇,藏无真没有出声,站了起来,将松散的头发重新束住,他的马不知道已经跑到了哪里,藏无真便不再骑马,只徒步向着前方走去,在他举步的那一刻,阴怒莲没有片刻迟疑地也站起身来,藏无真见状,清冷道:“……你回去。”阴怒莲却平静而不容置疑地说道:“不,我跟你一起去。”

藏无真缓缓拧眉:“此事与你无关。”阴怒莲凛然笑了起来,笑容若剑上一分月色,飒然道:“怎么会与我无关?万一若是澹台道齐死了,我自然要亲眼看见,拍手称快,若是真郎你有事,那你也应该死在我面前,由我来给你收尸。”藏无真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向前而行,不再管阴怒莲是去是留,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却根本没有重合到一起。

如此一路同行,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沉默赶路,走过山川,走过河流,阴怒莲一直跟在藏无真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他的伤每三天就要发作一次,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寥寥无几。

却说藏无真与阴怒莲同行之际,在另一个场景中,澹台道齐、师映川以及季玄婴三个人也在赶路,这时他们所在的地方较之别地要富庶一些,较为繁华,路上行人的衣饰装束也更整齐,其中也不乏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

这里人口较为繁密,汇聚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就在这一日,打南面来了三匹马,马背上都坐着人,那马儿远远看着都是十分神骏,似乎是上等的青骢马,千里挑一的好座骑,马背上端坐着的人也是出类拔萃,一个是眼狭唇赤的男子,极是俊美,只不过神色却平板,看起来十分木然,另一个则不会超过二十岁,眉心正中有一点醒目的殷红,整个人大有雨后清新之态,丰神如玉,不过第三个人就没有这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出挑了,那是个清秀的少年,眉眼讨喜,虽然穿着打扮比起其他二人并不差,但与那两个极出众的美男子相比,看起来就像是那两人的小厮一样,毫不起眼。

这三人正是澹台道齐一行,这一路上师映川把澹台道齐伺候得舒舒服服,他处事圆滑,嘴也甜巧得很,此时这一身崭新锦袍的少年略略牵紧了缰绳,让马靠近了澹台道齐,扬鞭向前方一指,说道:“前辈,这天也够热的,那边有个酒铺子,不如去喝几碗解解渴?”一面说着,一面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这一路上的花费都是靠着这些玩意儿,乃是师映川抹下自己腰间的一方玉佩当来的,说起来还是贱卖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换了不少钱,足够用了,因此师映川也懒得和那当铺的精明掌柜斤斤计较。

澹台道齐自然也看见了那酒铺,挑子上虽然脏了些,显得灰扑扑的,但还是能看出来是卖酒的,他眼中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点头道:“也好。”这时他座下的马似乎有些不耐烦这样炎热的天气,刨地晃头地嘶叫了几下,有些焦躁,澹台道齐见状,忽然冷哼一声,顿时他座下的马包括师映川和季玄婴骑的那两匹马都同时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一起低下了脑袋,变得极是驯服,这时若是细细观察这三匹马,就会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上等的青骢,只不过是与青骢马有点像而已,但四蹄之上包括腿部都有青鳞一样的纹路,鳞甲森森,头顶有短短的一小截怪角,看起来头角峥嵘,十分神异,乃是澹台道齐前时在一处密林中捕捉到的,名唤呼雷兽,也算是马的一种,只不过十分罕见,而且跑起来追风逐电,速度太快,所以极难捕捉,但对于澹台道齐来说,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这时却听师映川对旁边的季玄婴道:“你就别喝酒了,我叫店家给你弄些茶喝就是,不然只怕对孩子不好。”季玄婴原本一路正在欣赏着沿途风景,听见师映川对自己说话,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并不发表意见,只任凭对方安排就罢了。

不过是片刻的工夫,三人就已渐渐接近了酒铺,说是酒铺,其实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棚子,在这里喝酒歇脚的人不少,一时三人下了马,师映川挑了一张桌子,往怀里去摸手帕,准备把桌凳都擦一擦,不过当他摸出一条雪白的锦帕时,却愣了一下,只见帕子上绣着一朵青莲,正是前时连江楼给他的,师映川自然不肯用这帕子擦东西,便重新放回怀中,又摸了一条素帕出来,这才手脚麻利地把桌子和条凳都擦拭了一遍,又等澹台道齐和季玄婴都坐下了,这才自己也坐在凳子上,叫店家上酒。

酒铺老板见这三人气度不凡,自然不敢怠慢,招呼着伙计赶紧去上酒,师映川先给澹台道齐倒了满满一碗,这才说道:“也不知道这种小地方的酒怎么样,前辈将就着喝几碗罢,解解渴。”澹台道齐拿起粗瓷碗,道:“这里的酒虽然不上台面,倒也有些味道。”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酒,师映川不觉有些奇怪,道:“莫非前辈喝过?”自己也倒上了一碗,先喝了一点尝尝味道,发现滋味的确还不错,别有一股爽洌,不禁眯起眼睛咂咂嘴,回味了一下,笑道:“居然还真有点儿可取之处。”一旁季玄婴见状,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呷了一口茶,澹台道齐俊逸非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是喝着酒,说道:“当年曾经在这里喝过几次酒,这么多年过去,味道倒还没变。”

在这里喝酒只是顺带,歇脚才是主要目的,因此三人也不急着上路,不过夏季天气无常,先前还是炎炎烈日,谁知转眼间日头就已经黯淡下去,有乌云聚集起来,密布一片,有凉凉的风裹挟着阵阵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有些并不难闻的土腥味儿,师映川向外面看去,从那乌云的样子就知道即将有一场雨,不过应该不会太大。

很快,一些细小的雨滴就已经开始从天上掉了下来,远处天边隐隐有雷声滚过,师映川伸手抹一抹嘴角的酒渍,眼望酒铺外,说道:“看来要在这里等到雨停了……”说着,又向里面招呼道:“老板,再来一坛酒!”

不一会儿,就在伙计抱着酒坛过来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一群骑士簇拥着一辆很大的豪华马车正向这里驰来,后面还有不少锦衣骑士尾随,十分气派的样子,威武之极,这一支大概有一百多人的队伍很快就到了酒铺前,车队当中的一名骑士当先策马而出,来到了前方,此人相貌虽然普通,但一双眼睛却隐约闪动着凌厉的精光,那是只有武者才会具有的气势。

☆、九十二、深夜情思

这名骑在马上的武者翻身下马,走进了酒铺里,此人目光冷横,眼珠微微一转,就已经将酒铺里面的大致情形看了一遍,在视线扫到师映川那一桌的时候,眼神不由得一闪,随即深深看了一眼,带着几分探识之意,似乎是想要看透对方的深浅。

不过这时澹台道齐正在自顾自地喝酒,季玄婴则是背对着这名武者,安安静静地喝茶,唯有师映川捧着粗瓷大碗一边呷酒,一边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子,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他生得寻常,这时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气势,而澹台道齐虽然容貌英俊得出奇,但他此刻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有些恍惚与沉默,那副平板木然的样子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喝酒喝得甚至脸色微微发白起来,就好象一个落拓的酒鬼也似,因此那名武者在略略审视之后,便不再留意,就见此人探手入怀,不知道是在取什么东西,紧接着随手一扬,一把银光便从他的手中飞散了出去。

只听一阵杂响,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每张桌子上都已经多了一颗金瓜子,这一手露出来,顿时鸦雀无声,酒铺里除了澹台道齐一行之外,除了十来个普通人,也有三两个武者,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虽然此人的修为在师映川等人的眼中不算什么,但在这几个武者眼中,知道这骑士至少是有一手不凡的暗器功夫,与此同时,只见那骑士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酒铺里这几个武者见状,知道对方的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收起那金瓜子,一起走出了酒铺,至于那些普通百姓,虽然不愿意在马上就要下大雨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但面对着这样一支队伍以及金瓜子的诱惑,还是乖乖地赶紧收了金瓜子,有些胆怯地看了那骑士一眼,立刻走得远远的,只因为这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奉行的规则异常现实而冰冷,强者可以得到一切,可以制订规则,而弱者被欺凌则是理所当然的。

酒铺里立刻就空了下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师映川三人就显得极为醒目了,这时天上的雨水已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渐渐有密集的趋势,那骑士双目一凝,身上顿时涌起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冷冷道:“……几位为何还不离开?”

季玄婴清美如春日一般的容颜上没有表情,平静如水,而正在捧着碗喝酒的师映川则是奇怪地看了此人一眼,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目光转移到这个不速之客的脸上,那清亮明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大耐烦的神色,对这名表情冷漠骄傲的的武者说道:“我们又没拿你的金瓜子,为什么要离开?这雨眼看就要下得大了,傻子才想出去淋雨。”

师映川说着,漫不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无聊的表情,低头继续吸着酒汁,不再搭理对方,这是一种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表示,虽然之前他对于这骑士霸道地赶走别人的这种行为不大看得惯,不过倒也并没有大义凛然地出言指责,没办法,这就是地位与实力的差距,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强者为尊,拥有权利的多少与否完全与实力挂钩,所以师映川也没兴趣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试着改变什么,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不过当对方要驱赶自己这一行三人的时候,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骑士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一厉,此时雨点已经开始密了,此人如何还能再有耐心,当下就准备动手将这三人驱逐出去,这时原本沉浸在旧时回忆之中的澹台道齐却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粗瓷酒碗,向那人看去,表情有些厌烦之意,似乎是觉得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思绪,他微微哼了一声,虽然他此刻是坐着的,而对方是站着,但澹台道齐却忽然间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平静地看着那人,目光微冷,从他的目光当中就能够看得出来,他根本完全不掩饰此刻心中厌恶的情绪,眼睛里看不出有任何温度的样子,只淡漠道:“……滚。”

那目光就好象是正在看着一只臭虫,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绝对是天然的俯视,澹台道齐乃是天下寥寥的宗师强者之一,达到三花聚顶境界的陆地真仙,原本就是高高在上,对于其他人的俯视于他而言,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此刻轻描淡写的一个‘滚’字虽然极不客气,但对于一位宗师来说,这种不客气也是完全合理的,甚至声音淡漠得仿佛听不出什么杀机,但若是细细听去,便会从这语气当中听出浓浓的残酷与无情。

但这种态度在旁人眼里就是极具侮辱性的,况且习武之人往往都有傲气,那武者如何能够不怒?此人闻言,眼中寒光爆闪,脸上瞬间就露出了怒极之色,紧接着身形不曾有任何停顿,直接上前一步,周身上下透出一股凝而未发的杀机,眼底深处厉芒翻涌,一股强横的气息破体而出,就见此人攥起右拳,一拳打了出去,嘴角亦泛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并且向整个面部扩散,与此同时,从那拳头表面突然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就要将这出言不逊的英俊男人打得重伤,狠狠教训一番!

然而想象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便在此人一拳轰出,拳风即将呼啸到澹台道齐身上的前一刻,男子一直木然无波的眼中忽然闪动出一丝异样的光芒,此时澹台道齐的眼神已经变了,整个人也不再是刚才浑噩平板的样子,那黑眸中是俯瞰一切的轻蔑之色,在看着那挥拳而来的武者之际,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冷嘲,此时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人该喝酒的继续捧着碗喝酒,该喝茶的继续慢慢呷着凉茶,就好象对眼前这一幕毫不在意的样子,完全视若无睹,却见澹台道齐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一双黑眸已是冰火交融,拿起自己面前的粗瓷碗随意对着那武者的方向一泼,碗里剩下的小半碗酒顿时就被泼飞出去,然而下一刻,令人惊讶的事情也就此发生,只见那泼出去的酒水竟然串连汇聚成一线,眨眼之间仿佛蛟龙出水一般,演变成一支水剑,裹挟着浩然剑气,在那武者震惊无比的眼神中,漫天剑气骤然炸开!

爆裂声中,一个人影炮弹一般飞射出去,此时恰好天边一声轰雷响起,紧接着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而已,天地间就突然下起了大雨,那人被炸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倒在地上,连抽搐一下都没有,便当场气绝身亡。

这一下犹如捅了马蜂窝,上百名骑士‘刷’地拔出了兵器,瞬间做出了临战的准备,就在这同一时刻,队伍里面的那辆豪华马车里,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坐着正闭目养神,他容颜俊朗,玉面朱唇,眉宇之间隐隐有一抹骄纵傲色,却是前时与师映川发生龃龌的李清海,当时在师映川手里吃了亏之后,自觉颜面尽失,便很快离开了大周皇城,一路上先是去办了些私事,然后就准备回晋陵神殿,却没曾想竟在这里碰见了师映川三人。

这时李清海自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异常,与此同时,有人贴近了马车,沉声道:“……公子,情况有变,我们损失了一个人。”李清海闻言,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出身不差,又有一个了不起的兄长,自己的资质也算上等,因此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平时除了兄长李神符与晋陵神殿当中寥寥有数的那些大人物之外,对旁人都不放在心上,更不能容忍自己受挫,再加上不久前在师映川手中吃过大亏,被他引为平生奇耻大辱,近来的心情都十分暴躁,断然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这时听见自己这一方居然有人被杀,那一股戾气顿时蹿了出来,面上显出一抹森然的冷笑,不容置疑地冰冷冷说道:“那么还等什么?杀!”

车厢外面那人听了李清海的命令,立刻就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只见队伍中即刻便轻飘飘地有两个身影从马背上飞起,直掠向酒铺方向,这两人周身上下隐隐弥漫着浓重的煞气,一看就知道是杀戮过多所致,这煞气如此之浓,也不知道究竟是杀了多少人才能积聚到这个地步,这时雨落如急珠,哗哗而下,滂沱大雨中,两人飞纵而去,不过就在这时,却传来一个幽寒冰冷的声音,道:“……一群聒噪的东西。”

这道声音中是满满的冷酷与威严,似乎带着睥睨天下的高傲,令人不敢与之相对,心胆俱寒,那声音其实不大,但却泛起巨大的声浪,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瞬间就仿佛无数根锋利的钢针刺进耳朵,话音未落,紧接着那漫天雨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形成了两道雨龙,其形如剑,飞射而刺,轻描淡写地正中那二人的头颅,似乎毫不费力一般,那两人连声音都不曾发出半点,更不用说抵挡,当场两颗脑袋就一同炸成了烂西瓜。

这时哪怕是傻子也已经看出来对方不是善茬,没有人再贸然出手,刚才在车厢外说话的那人神色大变,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瞧见一个清峻孤傲的身影从酒铺里走了出来,那人负手而行,居高临下,以一种强悍傲然的姿态缓缓行来,目光锐利如鹰,散发着冷锋也似的冰寒之色,嘴唇猩红得就像是涂了鲜血一般,但凡接触到那双冷酷如冰、没有丝毫情感眸子的人,立刻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澹台道齐漫步而行,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屑与人一般见识,但一来他在舍身崖被囚禁这么多年,戾气已经极重,二来他方才喝酒之际,原本正沉浸在往事当中,心情十分微妙,却被人硬生生地打断思绪,把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澹台道齐怎能不恼?他向来随心所欲,既然起了杀心,便想到做到,当下出了酒铺,就要杀人。

双唇猩红的男子走出酒铺,肆意地释放着自己心中的杀意,他冷冷一瞥几丈外的队伍,目光当中并没有什么厌恶反感的情绪,只有一片无限的平静与木然,然而就是这种平静,却更令人觉得心生寒意,男子并不言语,也懒得言语,直接右脚踏前一步,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瞬间抬手张开五指,冲着前方所在狠狠一收!

无数道剑气洞穿空气,天地间似乎都被这凌厉的剑气所充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有湿漉漉的凉风徐来,拂乱了男人的鬓发,也吹皱了他的衣裳,把袖子上吹出一道一道的褶皱,但却没有一滴雨水可以落在他的身上。

风雨中,澹台道齐面无表情,然而惨叫声却是此起彼伏,伴随着金铁交击之声,眨眼间竟是倒下了将近一半人,那骑士统领眼中震惊骇然无比,立刻急声道:“阁下稍待!我等乃是……”可惜他还没有等到说出晋陵神殿四字,澹台道齐已经一指而出,凌厉的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就从此人的胸口洞穿而过,直接将其击碎了心脏,紧接着,男子一拂袖,指上引动剑诀,无数剑气来回穿杀反复,无论是谁,一旦被剑光斩到,立刻就是血溅当场,在这种情况下,抵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就在这时,那辆豪华的马车里有人厉喝一声,同时自车厢当中飞出一道白影,李清海厉声道:“你是何人?可知我是……”澹台道齐面色漠然,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只一拳遥遥击出,令这句只说了半截的话永远地戛然而止,就见李清海整个人自半空中骤然爆开,化为了漫天血雨!对于一位宗师强者而言,身份显赫如何,地位高贵如何,手握大权又如何?在澹台道齐的眼中,不过都是蝼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