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朋友,光以鲲鹏社大掌柜的身分,我也能同你保证,平一凡却有其人。染翠将一棵松子糖塞进吴幸子嘴里,他虽不清楚琴会上发生了什么,关山尽这傻家伙又出了什么纰漏,可既然吴幸子已经怀疑了,他也非快思索究竟要把话说到什么地步。
真有其人……吴幸子咬着松子糖瞅着染翠,心情非但没能安下来,反倒更难收拾了。
是啊,京城有个平一凡,家住城南连堂曲径,今年二十有五,开了间南北杂货铺子。说着,染翠掏出鲲鹏志,熟门熟路地翻到平一凡那页,指着上头的男子道:他也是鲲鹏社的老客人了,刚及弱冠的时候便找来鲲鹏社,人品也算是可以,会费一期也没欠交,虽说贫民出生,不过并非贱籍,祖上是出过进士的,可惜家道中落。他没走读书求取功名的路子,店铺还算开得有声有色。鲲鹏也是极好的。吴幸子偷偷在心中补了句,随后盯着鲲鹏志发怔。里头,平一凡的画像有些模糊,与其他会员生动细致的画像略有落差,彷佛在遮掩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画中平一凡的眉眼,却说不透究竟与本人像了几分。
我今天见着海望了。哦?染脆把手肘靠在桌上,用手掌托着下颚,一双明媚大眼隐隐透着点幸灾乐祸。他也收到白公子的邀请了?这可有意思了。有意思?吴幸子面露迷网,他今日压根没心情听琴,也没怎么关注白公子,只记得后来白公子弹断了一根弦。
鲁泽之也在吧?染翠笑吟吟地问,不等吴幸子回答又自顾自道:肯定是在的,虽说护国公府的私密事传不出宅门,不过老板有门道,我也听见了些许风声。说是护国公世子非鲁泽之不娶,可惜护国公及国公夫人不肯松口,说是嫌弃鲁泽之心思不正,为人师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是乱伦哪。染翠说着说着便笑得显些抽抽,连忙倒了杯茶水啜两口顺气。
可海望喜欢,一定不会让鲁先生委屈的。回想今日见面时,关山尽对鲁先生的疼宠,吴幸子便有些苦涩。
也是,关山尽必然是真的,否则如何能表现出那般骄宠与怜惜?鲁先生也与关山尽在一起多年了,没道里认不出身边人的真假。即便心里还有些怀疑,吴幸子也暂时认为自己是多想了。自己并非关山尽心尖上的人,他又何须如此费尽心思得靠近自己?
这一想,心绪也平稳不少,胃口也好多了,便拈了几棵松子糖吃。
姑且不论鲁泽之认不认为自己受委屈了,他要烦心的事还不只这一桩呢。染翠撇撇唇又道:国公夫人毕竟是母亲,断没有放认儿子自毁前程的道理。他们能接受未来的媳妇儿是个男子,年纪家世都无所谓,可人品一定要好,不能给夫家搭把手无妨,至少不能扯后腿。在她看来,鲁泽之扯得可不止后腿,再怎么说,鲁泽之都与国公夫人是同乡呢,他是什么样的来头什么样的人,夫人心里门儿清。不是说,护国公与国公夫人挺满意鲁先生吗?在鲁先生之前,没有哪个夫子管得住教得了海望不是?这还是关山尽亲口说的,吴幸子打那时候就明白,鲁先生对关山尽是特别的,不单单只是个夫子。
十岁的孩子,与二十七岁的男子是不同的。染翠颇有深意地笑答。关山尽喜欢干净的人,最好也不要太聪明,他自己就聪明太过,枕边人要又是个聪明人,他早早就腻了。
但也不是说,他喜欢傻子。被染翠瞅着,吴幸子突然有些坐立难安,索性低下头吃东西,也不接话了。
染翠没想逼他,爽快地续道:国公夫人看上了白公子。噗一声,吴幸子把嘴里咬碎的糖渣子与茶水一起喷出来,也亏染翠身手矫健,这才避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狼狈,而吴幸子那头被呛得直咳,眼泪鼻嚏都往外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胡乱用衣袖抹了抹脸,瞠着泛红的眼不敢置信:国公夫人打算搓和白公子与海望吗?嗯哼。染翠干脆往自己的贵妃椅一靠,慵懒地摆摆手:我是觉得挺般配,瞧瞧白公子的模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比起鲁泽之,要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像个真正的谪仙不染尘俗,鲁泽之最多只能算做妖。可是……海望他……不可能轻易心动吧!毕竟是恋慕多年的人,他心里也觉得两人历经千帆,总是最般配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染翠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吴幸子不禁又想起平一凡。
不过三面之缘,为何就心悦了?他喜欢的究竟是平一凡,还是关山尽的影子?又怎么会如此恰巧让他们遇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有时候会做傻事,感情放得越深,人就会越傻,情深情浅有时候看得就是愿意装傻到何种地步了。装傻吗……吴幸子替自己斟了杯茶,闷闷地灌进嘴里。